紫藤墨韻:李俊花鳥畫中的時代精神與筆墨新境
文/潘震宙

觀李俊近年的紫藤畫作,常想起黃賓虹論藝時所言:"畫有三變,一變求法,二變求意,三變求我。"這位從江淮文脈中走出的藝術家,正以紫藤為媒,完成著從"求法"到"求我"的蛻變——他筆下的藤蔓不再是自然物象的簡單摹寫,而是熔鑄了篆隸筋骨、現代哲思與文化擔當的精神圖騰。這種蛻變不僅讓孫家正感嘆"于傳統中見新機",更讓馮遠盛贊"為花鳥畫注入了當代生命力",其藝術價值恰如呂章申所言:"在筆墨與時代的對話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坐標"。
一、筆墨:從"寫形"到"寫心"的基因重組
走進李俊的畫室,最觸目的是他案頭堆疊的篆隸碑帖與紫藤寫生稿——前者是商周青銅銘文的拓片,后者是凌晨五點在揚州個園寫生的晨露紫藤。這種"金石氣"與"自然韻"的碰撞,在《紫氣東來》中形成了驚人的視覺張力:藤條以《石鼓文》的筆意勾勒,中鋒行筆如老松盤桓,側鋒擦染似古銅生綠,那些盤曲的線條不是物理空間的纏繞,而是時間在宣紙上游走的軌跡。花瓣則用沒骨法層層暈染,淡紫如霧、深紫如霞,筆尖帶起的飛白恰似晨露在花瓣上的輕顫,工致處能見筆鋒的細膩,寫意時又顯墨色的奔放。
馮遠在2024年北京"紫氣東來"畫展上駐足《紫雪濛濛》前曾說:"他的紫藤能讓人想起吳昌碩的厚重,卻比吳昌碩多了幾分靈動;有任伯年的鮮活,又比任伯年添了幾分沉郁。"這種評價點出了李俊的筆墨智慧:他不泥古亦不薄今,將傳統"五筆七墨"轉化為當代的情感表達——當濃墨在生宣上暈開時,那不是技法的炫技,而是對"紫氣東來"這一古老意象的精神重釋,讓觀畫者在筆墨的濃淡干濕中,觸摸到傳統文化的體溫。
二、圖式:讓紫藤成為時代的視覺隱喻
傳統花鳥畫中,紫藤多作配景,襯牡丹之雍容、映山石之蒼古。李俊卻將其推向畫布中央,構建出獨樹一幟的"紫藤宇宙"。在《春深似海》中,他打破"折枝式"的構圖慣性,讓藤蔓從畫布底部噴涌而出,向左上盤旋如虬龍探海,向右下舒展似流云漫卷,紫色的花海在留白處若隱若現,既像江南園林的晨霧,又似都市霓虹的倒影。這種圖式創新暗合孫家正"文化意象需與時代精神共振"的洞見——藤蔓的纏繞不再是閑情逸致的寄托,而是當代人對生命韌性的禮贊;紫色的暈染也超越了祥瑞的表層含義,成為多元文化交融的視覺符號。
更令人稱道的是《云起龍驤》的空間處理。這幅丈二巨制中,李俊將現代設計的"動態構成"融入傳統章法:近景的藤蔓以焦墨勾勒,如鋼筋鐵骨般撐起畫面骨架;中景的繁花用宿墨點染,形成虛實相生的視覺層次;遠景的淡紫云煙則以潑墨法暈化,與留白處的飛白形成呼吸感。呂章申觀后曾細致指出:"他讓每一根藤條都有方向感,每一片花瓣都有重量感,這種對空間的把控力,把花鳥畫從'案頭清供'拉進了'時代史詩'的敘事維度"。
三、擔當:讓筆墨走出畫室,走進生活
今年泰州李俊藝術館開館時,我曾在"紫藤教室"看到動人一幕:鬢角微霜的畫家握著孩童的手,在宣紙上臨摹藤蔓的曲線,晨露未晞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宣紙上,墨痕與光影交織成流動的畫。這正是李俊構建的藝術生態——他不僅是創作者,更是文化傳播的使者。館內"紫藤與文明"特展別出心裁:將他的《紫韻》與日本浮世繪的紫藤、歐洲印象派的紫藤并置,讓觀眾看見不同文化對同一意象的詮釋,這種策展理念恰如孫家正所言:"藝術的價值不僅在畫布上,更在它連接世界的力量"。
在國際舞臺上,李俊的紫藤同樣綻放光彩。2023年東京日中友好會館的"紫藤與文明"特展中,鳩山由紀夫親臨現場并收藏《春暖》時感嘆:"這幅畫中的紫藤不僅有書法般的節奏美,更傳遞出溫暖喜悅的生活氣息"。日本觀眾駐足《紫雪濛濛》前,對藤蔓的"青銅銘文般的線條"與花瓣的"水彩畫般的通透"贊嘆不已,這種跨文化的共鳴印證了藝術最本真的力量:無需翻譯,便能讓不同語言的人讀懂其中的生命喜悅。
四、為何是紫藤?為何是李俊?
花鳥畫壇從不缺題材創新,卻少見能將一己之好升華為文化符號的創作者。李俊的可貴,在于他把紫藤畫成了"可觸摸的傳統"——老人能從中看見歲月的沉淀,青年能讀出創新的銳氣,外國人能感受到東方的神韻。孫家正說他"擔起了傳承之責",是因他讓《芥子園畫譜》的筆墨在當代有了新語境;馮遠贊他"實現了古今對話",是因他讓工筆與寫意的邊界成為情感表達的通道;呂章申稱他"連接了藝術與大眾",是因他讓花鳥畫從書齋雅玩變成了可參與、可共享的文化生活。
站在李俊的紫藤畫前,我常想:真正的藝術創新,從不是對傳統的背離,而是讓古老的筆墨學會"說當代話"。他筆下的每一根藤條,都連著商周青銅的紋路,也牽著都市霓虹的光影;每一片花瓣,都凝著文人畫的雅致,也映著新時代的斑斕。這種"守正"與"開新"的平衡,或許正是李俊給予當代花鳥畫壇最珍貴的啟示——當筆墨真正與時代同頻,傳統便能成為永恒的時尚。
(作者系文化部原副部長、國家博物館首任館長 潘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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