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流行色預測已經成了一個和來年星座運勢預測差不多的概念，證據如下：1.它們都在年底發布 2.都缺乏可信度 3.可信度的欠缺并不妨礙它們在社交媒體上掀起短時的討論。所以，盡管內心百分百不相信一個色彩機構能夠精準地預測到這個世界對顏色的集體偏好，但還是讓我們認真地來聊一聊流行色吧。

潘通歷年流行色

前不久，潘通照例發布了2025年的流行色：摩卡慕斯。官方的描述像是從甜品廣告的文案里摘錄下來的一般：“一種令人回味的柔和棕色，它蘊含著可可、巧克力和咖啡的美味，將我們的感官帶入它所激發的愉悅和美味之中”，同時，“滿足了我們對舒適的渴望”。這也是是潘通25年以來第一次選擇一種棕色作為年度流行色。

根據潘通的官方介紹，他們擁有一支專業的全球化團隊，通過對新技術、社會價值觀、藝術收藏、旅行目的地和設計師及消費者集體情緒的研究之后，方才總結出下一年的流行色。用他們官方發言人的話說，整個過程幾乎等同于一種“色彩人類學研究”。這種玄妙莫測的說法讓流行色和星座運勢的共同點又增加了。

其實像摩卡慕斯這樣的中性色調在時尚的領域里雖然不曾是什么風口浪尖上的顏色，但它自有一派忠實擁躉，尤其是所謂的“老錢風”意大利品牌。翻開這類品牌的畫冊，摩卡慕斯色幾乎像是一種重復的樂句，在每一季的設計里以不同的形式出現。

這種棕咖陶土色調，和冬日亟需的奢侈面料確實是良配，細膩順滑的開司米或是光潔厚重的皮料都很適合這樣舒緩的中性配色。印象里，諸如Brunello Cucinelli這樣的品牌，每年冬天都會出幾件軟糯厚實的摩卡慕斯色毛衣，傳統的絞花設計并不嘩眾取寵，但確實有種慰藉人心的沉靜和舒適。這樣素凈的文人雅色用在披肩上也很符合“老錢”的審美范式，可以輕易地喚起一些關于雪季、壁爐和威士忌的想象。

而這種摩卡慕斯色到了夏天也并無退役的必要。它可以用作棉麻西裝的底色，肘部和膝蓋穿出幾道“富貴褶”，輕盈而舒朗。它也可以用作針織長裙的主色調，在夏日高飽和色彩的圍剿之中，反倒有些避世離俗的意思。

Dries Van Noten，Hermès

但有意思的是，摩卡慕斯色與“老錢風”之間的強關聯，卻恰巧也是許多人不喜歡潘通2025流行色的原因，因為這更像是一種重復而非創新。“老錢風”已經轟轟烈烈地火了一兩年了，我們真的還需要再續訂一年嗎？更何況，當整個世界的貧富差距都愈發明顯的時候，普通人模仿“老錢”穿搭實在像是一種悲情的Cosplay。

摩卡慕斯色在“新錢”陣營內也有支持者，而這里面的代表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真人秀明星——金·卡戴珊。再多的花邊新聞也并沒有妨礙她的個人品牌Skims成為最近幾年崛起速度最快、表現最引人注目的時尚品牌之一。Skims尤其擅長做各種能勾勒出夸張人體曲線的單品，適體性和剪裁方面確實是下過功夫的；而在色彩方面它也自成一派，大名鼎鼎的裸色內衣系列用的其實就是濃淡不一的摩卡慕斯色。柔和的棕褐色調幾乎要融進肌膚里。

我曾經在不止一個時尚賬號讀到過“棕咖色不適合亞洲人膚色”這樣的說法，需要加入白色或藍色小面積過渡才能化解。但其實這句話的潛臺詞是“棕咖色不顯白”，因為棕咖色系和亞洲人的膚色較近，明度對比不強，因此容易帶出膚色里的暗調。但Skims的用色就證明了，只要跳出“顯白”的思維桎梏，自有廣闊新天地。

另一個將摩卡慕斯色做出新意的是近幾季翻紅的品牌Chloé。新任設計師Chemena Kamali一上任就完成了“正本清源”的工作，回歸到了整個品牌最核心的審美：上下翻飛的雪紡蕾絲，靈動流暢的荷葉捏褶，還有懷舊的柔和色板：橡皮粉、舊珊瑚、摩卡慕斯……交錯起來讓人聯想起羅馬老建筑斑駁的墻面。這兩年見多了硬朗的街頭設計，猛然間看到這樣自帶浪漫主義柔光的華服，簡直可以稱得上清新。

《流金歲月》劇照

雖然列舉了幾個摩卡慕斯色在時裝語境下的應用，但我仍然覺得這樣人為預測的流行色其實并沒有太大的指導意義。無論是2024年的“柔和桃”，還是2023年的“非凡洋紅色”，除了在發布的那一陣子掀起過討論之外，就再也沒有音訊了。

在中文社交媒體上，情況也是如此。用話題標簽堆砌、以營銷為目的的“色彩微趨勢”生命力是非常虛弱的，光2024年一年，我們就已經見證了十幾種所謂“流行色”的交替更迭：雅丹風、格雷系、薄荷曼波、安可拉紅……每一種顏色都在互聯網上有過一個月的榮光，但沒有一種顏色真的產生過足夠深遠的影響。

但2024年確實有一種顏色殺出重圍，只是它并非出自于哪個權威色彩機構的預測，也沒有大型社交媒體平臺的推波助瀾，它的爆紅完全是小概率的偶發事件。2024年6月，英國流行歌手Charli XCX推出了一張名為《brat》的專輯，專輯封面用的是一種極其刺眼的綠色。她是故意選擇用這種不討人喜歡的顏色作為封面色的，這和她一貫前衛搞怪的音樂風格也很適配。

之后事情的走向恐怕Charli XCX自己都沒有想到，在短短幾天時間內，“brat綠”就成了年輕、叛逆、享樂主義的同義詞，這個顏色開始以病毒般的速度席卷社交媒體。Charli XCX也因為這個顏色而撬動了遠超她粉絲基礎的潑天流量，Instagram上有兩百多萬個帶有#brat標簽的帖子，甚至就連美國副總統哈里斯（Kamala Harris）都將“brat綠”作為自己的競選主色，以此來拉攏年輕選民。

或許真正的流行色就應該是上帝擲出的骰子，只有隨機性，并沒有什么道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