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爾·方丹（ Claire Fontaine）,《當女性罷工，世界停止》（When women strike the world stops），2020年，圖片致謝藝術家 ? Claire Fontaine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撰文  宋佩芬
編輯  楊曜
霓虹，城市夜晚的魅惑，閃爍著欲望，也低語著秘密。然而，不同于往常誘人的五光十色，在巴塞羅那圣安德里亞·德·貝索斯區（ Sant Adrià de Besòs）的海邊，藝術家組合克萊爾·方丹（ Claire Fontaine） 將冷冽的白光注入了始建于 1912 年的三根巨大煙囪之中。這三根曾經見證了城市電力發展史的工業遺跡，如今與霓虹燈作品《當女性罷工，世界停止》相遇對話。這件作品在第十五屆歐洲宣言展（Manifesta 15） 期間，于巨大沉默的廠房內部發出無聲的吶喊，宣告著女性力量的覺醒。冷冽的白光在充盈著自然光線的廣闊空間里依然清晰可見， “女人罷工，世界停止”這一簡潔有力的宣言如同緊繃的弓弦，隨時可能迸發出驚人的能量，改寫世界的格局。這座退役的發電站，隨著技術的進步和人們對改善勞動條件的追求，見證了時代的變遷。周邊的社區居民，尤其是女性，為了更清潔的空氣和更健康的家園，一次又一次地發出抗議的聲音。她們的斗爭，推動著這座發電站的變革，也推動著這個城市的前進。當她們選擇罷工，選擇不再沉默，世界將會怎樣？ 

曾吳（Wu Tsang），《Girl Talk》，2015年，圖片致謝藝術家? Wu Tsang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Cecília Coca
 這件作品恰如其分地呼應了歐洲宣言展（Manifesta）的精神內核——其正是由一位女性荷蘭史學家海德薇·菲廷（Hedwig Fijen）在20世紀末創立的。菲廷認為藝術必須是反映世界復雜性面的鏡子，而非逃避現實的手段。秉承著這樣的理念，每隔兩年，Manifesta便遷徙到不同的歐洲城市，將藝術“織進”城市的肌理。 
自1996年在鹿特丹首次亮相以來， Manifesta流浪到不同的歐洲城市，遍歷了歐洲多元的景觀，不僅在法蘭克福和蘇黎世等大城市扎根，還在鮮為人知的地方留下足跡，例如作為歐洲面向非洲的前哨、西班牙南部的卡塔赫納（Cartagena），以及比利時昔日礦鎮根克（Genk）；它也將當代藝術置于圣彼得堡冬宮博物館，古代大師們神圣的殿堂之中。在所到之處， Manifesta與當地市民和社區一起探索當地的文化、城市和環境狀況，以一種更具包容性、實用性與永續性的雙年展形式來介入，希望通過藝術的變革力量激發對話，期望在城市和居民心中留下印記。

第十五屆歐洲宣言展策展團隊（從左至右）:Joan González, Andreu Dengra, Penélope Ca?izares, Gisel Noè, Mireia Mascarell, Hedwig Fijen, Filipa Oliveira, Raquel Morcillo, óscar Abril, Cristina Castells, Ariadna Amat, Imma Vilches and David Linares，圖片致謝?Pietro Bertora / Manifesta 15 Barcelona

第十五屆歐洲宣言展地圖，圖片致謝Manifesta 15 Barcelona
今年恰逢Manifesta創立30周年，它來到了加泰羅尼亞的首府、西班牙旅游勝地——巴塞羅那。高迪手下充滿野性曲線的建筑、哥特區迷宮般的小徑，都為這座城市增添了奇幻色彩和歷史沉淀。  然而，Manifesta 15的展覽地點卻并非那些耳熟能詳的景點，蘭布拉大道、圣家堂、奎爾公園……你將看到的是巴達洛納（Badalona）、科爾內拉·德·羅布雷加特（Cornellà de Llobregat）、巴塞羅那-埃爾普拉特機場（El Prat de Llobregat）等地名，它們環繞在巴塞羅那的四周，覆蓋了 3000平方公里的城市和鄉村地區。這些地方是構成巴塞羅那都市圈的肌理，支撐著這座大都會的工業命脈，如同血液般流淌在這座既古老又現代的都市之中。秉持著“去中心化”的構想，Manifesta 15圍繞著“平衡沖突”（Balancing Conflicts）、“治療與照護”（Cure and Care）以及“想像未來”（Imagining Futures）三個主題，分別在洛布雷加特三角洲、科爾塞羅拉山脈和瓦萊斯地區以及貝索斯河和東北海岸線展開，將觸角伸向這些“不那么著名”的地方。

Ana?s Florin，《Recordaremos aquello que aprendisteis》，2024年，在Manifesta15主展場Gustavo Gili，圖片致謝藝術家? Ana?s Florin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Enrique Ramírez，《Para construir un jardín necesitamos de un trozo de tierra y la eternidad》，2019年，在Manifesta15展場Casa Gomis，圖片致謝藝術家?Enrique Ramírez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Helena Roig
“去中心化”對觀眾來說或許也意味著需要花費更多時間乘坐巴士才能抵達散落在城市各個角落的展覽。Manifesta 15的主會場古斯塔沃·吉利出版社（Gustavo Gili）也是唯一一處位于巴塞羅那市中心的場地，此處呈現了三場主題各異的檔案展覽，分別探討了加泰羅尼亞的激進教育實踐、巴塞羅那的政治想象及其殖民歷史， 為觀者提供了一個了解這座城市多元面貌的獨特視角。  
如同當今全球許多城市一樣，巴塞羅那也面臨著發展與自然保護之間的沖突。機場所在的洛布雷加特三角洲正是這種沖突的縮影，百年來不斷被城市擴張蠶食。“平衡沖突”板塊正是在此背景下試圖探討如何平衡發展與保護自然。  由名建筑師安東尼·博內·卡斯特拉納（Antoni Bonet i Castellana） 于1947至1963年間設計的現代主義別墅 Casa Gomis以其拱形屋頂、開放式空間以及與自然融為一體的設計而聞名。然而，這座建筑杰作卻因毗鄰機場，面臨著被擴建工程吞噬的威脅。作為“平衡沖突”主題的主要場館，Casa Gomis 及其周邊地區，成為了探討工業擴張、自然保護以及建筑本身命運的舞臺。藝術家們巧妙地將環境議題融入居家環境，引發人們的思考。


Elmo Vermijs，《樹木議會》（Parliament of Trees），2022-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Elmo Vermijs與?Manifesta 15 / Ivan Erofeev


基婭拉·卡莫尼（Chiara Camoni），《狗（布魯諾和特雷）》[Cani (Bruno e Tre)]，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Chiara Camoni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漫步于Casa Gomis 的花園之中時，可見Elmo Vermijs工作室的作品《樹木議會》邀請我們坐在長椅上，聆聽樹木的聲音，思考如何賦予自然平等的發言權，并追究那些破壞自然者的責任。藝術家基婭拉·卡莫尼（Chiara Camoni） 的雕塑作品《狗（布魯諾和特雷）》則更為詩意：兩只鋁制的狗在客廳靜靜地守護著Casa Gomis，它們破碎的表面，仿佛在訴說著時間的流逝和記憶的消逝，也令人不禁思考Casa Gomis的未來命運。

安妮特·巴塞洛（Annette Barcelo），《Es Geht Um Die Frisur [It's all about the hairstyle]》，2023年，圖片致謝藝術家?Annette Barcelo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費利佩·羅梅羅·貝爾特蘭（Felipe Romero Beltrán），《方言》（Dialect），2020-2023年，圖片致謝?Felipe Romero Beltrán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北海大使館，《非非法捕魚競賽》（Not Illegal Fishing Competition），2024年，圖片致謝?Sheng-Wen Lo, Leon Lapa Pereira and Harpo't Hart for the Embassy of the North Sea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Helena Roig

在Casa Gomis的臥室中，展出了兩件風格迥異卻同樣引人深思的作品。瑞士藝術家安妮特·巴塞洛（Annette Barcelo）的紙上作品《Es Geht Um Die Frisur [It's all about the hairstyle]》將動物與女性的身體和身份融合，創造出奇異而富有詩意的視覺語言，引發我們對自然、性別和身份的思考。而哥倫比亞攝影師費利佩·羅梅羅·貝爾特蘭（Felipe Romero Beltrán）的作品《方言》則將鏡頭對準了被拘留的摩洛哥移民，他們的肢體語言成為了被擱置的時間和經歷的象征，突顯了歐洲公民與移民之間生活狀態的差異，也引發了人們對于社會邊緣人群的關注。北海大使館的項目《非非法捕魚競賽》將藝術延伸至廚房，通過一場“捕魚比賽”揭示了環保運動中的矛盾：加泰羅尼亞法律一方面要求漁民殺死入侵物種，另一方面又禁止虐待動物，反映了生態系統思想家與動物權利活動家之間的沖突。“平衡沖突”單元以多元的藝術形式，將洛布雷加特三角洲乃至全球面臨的生態與社會挑戰濃縮于Casa Gomis這棟建筑之中，引發人們對未來發展的深刻反思。

勞拉·施尼特格（Lara Schnitger），《女性的工作永無止境，致敬大巴塞羅那》（Women’s work is Never Done, Banderes per la Gran Barcelona），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 Lara Schnitger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Cecília Coca

“治療與照護 ”單元從位于巴塞羅那西北的科爾塞羅拉山脈（Collserola）山脈延伸至瓦萊斯地區（Vallès）， 強調文化的治療力量以及關懷自身、彼此和環境的重要性。科爾塞羅拉山脈是這座城市的綠肺， 其中九世紀的本篤會修道院——圣庫加特修道院則是該展覽單元的主要場所。鮮為人知的薩瓦德爾（Sabadell）地區是加泰羅尼亞工業革命的先驅和西班牙紡織業的中心之一，始于19世紀的Vapor Buxeda Vell紡織廠是當地的工業地標。
為了頌揚女性對當地紡織業的貢獻，荷蘭藝術家勞拉·施尼特格（Lara Schnitger）與婦女縫紉協會合作，創作了多幅名為《女性的工作永無止境，致敬大巴塞羅那》的巨型橫幅，將其覆蓋在遍布該地區的數百個煙囪上。然而，由于高度和風力條件的限制，這些橫幅未能達到預期的視覺效果， 就像在大風天徒勞地想按住裙擺一樣。

達納·阿瓦塔尼（Dana Awartani） 的作品《讓我治愈你破碎的骨頭》（Let me Mend Your Broken Bones），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Dana Awartani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Helena Roig

不同于薩瓦德爾，圣庫加特（Sant Cugat）皇家修道院聲名顯赫，它是加泰羅尼亞中世紀藝術最重要的典范之一。修道院中羅曼式回廊尤為引人注目，其結構和裝飾使其被譽為歐洲最美的回廊之一。巴勒斯坦-沙特藝術家達納·阿瓦塔尼（Dana Awartani） 的作品《讓我治愈你破碎的骨頭》（Let me Mend Your Broken Bones）以藥用染料染色的手工刺繡絲綢制成，像窗簾一樣懸掛在拱形窗戶上，探索哀悼的語言，反思殖民主義和戰爭對阿拉伯世界文化的破壞。藝術家首先在絲綢上撕開洞，象征著那些遭到破壞的文化遺存，然后用藥草和香料為布料染色，試圖在精神和情感上縫合歷史的傷口，哀悼消逝的文化遺產。 

范賈·布特（Fanja Bouts） ，《一幅嚴重扭曲卻驚人有序的規則不規則地圖》（A Largely Distorted yet Surprisingly Ordered Map of Regular Irregularities: A Dense Description of The Present Day History of The Future），2023年，圖片致謝藝術家?Fanja Bouts與?Manifesta 15 / Cecília Coca

同樣不容忽視的是范賈·布特（Fanja Bouts） 的《一幅嚴重扭曲卻驚人有序的規則不規則地圖》。藝術家曾在阿姆斯特丹大學學習物理學和天文學，也學習過動態影像，并對哲學充滿興趣。她將這些背景融入創作，繪制了一幅批判社會問題的“世界地圖”。這幅作品如同一部密集的信息圖譜，以諷刺的筆觸描繪著我們這個時代種種令人憂慮的景象：人類對水體的肆意破壞、生物工業的濫用……這一切都指向對無休止經濟增長的盲目追求，以及由此帶來的種種社會和環境問題。修道院本身固然是一個充滿歷史感的展覽空間，但部分作品的擺放位置和呈現方式，似乎與其歷史氛圍不夠協調，這不禁令人思考：是否可以嘗試不同的策展方式，讓作品與建筑空間進行更深層次的對話？ 

塞尼·阿瓦·卡馬拉（Seyni Awa Camara）作品在Manifesta 15展覽現場，2024年，?Seyni+Awa+Camara，圖片致謝?Manifesta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Ceci?lia+Coca

相較之下，位于特拉薩（Terrassa）的埃加拉主教座堂，這座珍藏著6世紀繪畫裝飾的建筑瑰寶，更巧妙地將藝術品融入古老的建筑之中。在圣邁克爾教堂的葬禮神廟中，塞內加爾藝術家塞尼·阿瓦·卡馬拉（Seyni Awa Camara）通過雕塑作品講述了她個人的故事，以及她對女性身份、母性和親屬關系的理解。她的創作不僅源于現實生活，也融入了她的夢想和精神世界，展現了藝術家獨特的視角和對生命的感悟。“療愈與照護”單元通過一系列作品，構建了一個多層次的對話空間，促使人們思考自身與社會、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并最終指向對“療愈”與“照護”的更深層次的理解。

多米尼克（Domènec），《一個世紀的歐洲建筑》（A Century of European Architecture），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Domènec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貝索斯河（Besòs）及其周邊地區曾是無序發展和社會經濟脆弱的代名詞，如今正朝著生態社會轉型邁進。“想象未來”單元在此展開，希望借助文化的力量，賦予工業廢墟新的意義，并為這片區域帶來積極的改變。馬塔洛（Mataró）監獄是西班牙第一個使用全景模型的監獄，曾經關押過無數政治犯，如今已蛻變為當代藝術中心。加泰羅尼亞藝術家多米尼克（Domènec） 的作品《一個世紀的歐洲建筑》在此展出，探討了監獄建筑與社會權力結構之間的關系，并提醒人們反思建筑環境的非中立性。

卡洛斯·邦加（Carlos Bunga） ，《La irrupción de lo impredecible》（The irruption of the unpredictable），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Carlos Bunga與?Manifesta 15 / Ivan Erofeev

阿薩德·拉扎（Asad Raza），《Prehension》, 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Asad Raza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位于圣安德里亞·德·貝索斯區的“三個煙囪” (The Three Chimneys)是一座自 2011 年關閉后便沉寂的工業巨獸，如今在“想象未來”單元中重獲新生，在廢墟的粗獷與藝術的力量之間，創造出一種充滿矛盾的美感。葡萄牙藝術家卡洛斯·邦加（Carlos Bunga）的作品《La irrupción de lo impredecible》占據了發電站中心的巨大空間，作品由一幅從地板散發出迷幻霓虹光的巨型繪畫和一系列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繭組成，以變形和脆弱為主題，將廢墟與地球的持續變化聯系起來，表達了對更新的信念，也暗示著人類文明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與脆弱。美國藝術家阿薩德·拉扎（Asad Raza） 的作品《Prehension》則占據了頂樓的空間，利用風的力量，讓數十面白色細棉布在天花板下翩翩起舞。輕盈的布料與沉重的工業建筑形成對比，仿佛象征著生命與力量的流動，也隱喻著不同文化之間的交融與碰撞。

基隆吉·基亞·亨達（Kiluanji Kia Henda），《科學怪樹》（The Frankenstein Tree），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Kiluanji Kia Henda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瑪雅·埃舍爾（Maja Escher） ，《Submerso / percola??o das águas [Submerged / water percolation]》，2023年，圖片致謝?Maja Escher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基隆吉·基亞·亨達（Kiluanji Kia Henda）的作品《科學怪樹》跨越了發電站的數層樓，將火災后的樹木殘骸拼湊在一起，矗立于此，仿佛是自然頑強生命力的象征。藝術家瑪雅·埃舍爾（Maja Escher） 則以更細膩的方式關注著環境議題，她用當地泥土和黏土染制布料，并將這些布料懸掛于廠房之中，滲入詩歌和口號，表達對水資源的珍視和對生態平衡的呼吁。藝術家們在此共同構建了一個充滿張力的空間，既有對工業文明的反思，也有對未來發展的期許。杰里米·戴勒（Jeremy Deller） 的橫幅懸掛在通往三根煙囪的沙灘上，提醒人們必須摒棄“以人為中心”的敘述，與自然萬物和諧共處。CHOI+SHINE Architects 的作品《Urchins》則將目光投向當地社區，邀請La Mina的居民用手工編織的漁網創作出形似海膽的雕塑，向巴塞羅那的紡織和漁業遺產致敬。

杰里米·戴勒（Jeremy Deller），《Speak to the earth and it will tell you》，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Jeremy Deller與? 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CHOI+SHINE Architects，《Urchins》，2024年，圖片致謝?CHOI+SHINE Architects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最后，沿著沙灘走到盡頭，遠離喧囂，你會看到邁克·納爾遜（Mike Nelson） 的作品《不速之客，陷入混亂》（Un Intruso）。這是一座簡陋的棚屋，由回收材料建造而成，仿佛是以前的工人住所，靜靜地存在于廢棄的熱電站旁，卻指向更深層的思考。納爾遜認為這座廢棄熱電站的形象如同一個巨石般的權力宣言，象征著工業文明的力量，也承載著政治、經濟、環境乃至人性的復雜印記。棚屋內部只有一扇窗戶，窗外是三根高聳的煙囪，這景象令人聯想到科幻小說中邪惡科學家進行世界毀滅性實驗的秘密基地。

邁克·納爾遜（Mike Nelson） ，《不速之客，陷入混亂》[Un Intruso (uninvited, into chaos)]，2024年，圖片致謝藝術家?Mike Nelson與?Manifesta 15 Barcelona Metropolitana / Ivan Erofeev

從海灘邊納爾遜充滿末世感的藝術作品回望Manifesta 15本身之時，會意識到其不再局限于傳統的藝術展覽形式，它將藝術行動主義與公民參與相結合，嘗試與更廣泛的觀眾群體建立聯系，并以藝術的力量促進生態社會的轉型。這一點在北海大使館、勞拉·施尼特格和CHOI+SHINE Architects等藝術家創作的參與性項目中得到了鮮明體現。此外，大型都市計劃“Manifesta 15 Bicicletada”邀請超過700 人騎自行車穿梭于巴塞羅那的兩條河流之間，開放工業港口，讓居民重新感受與城市自然邊界的連接。在為巴塞羅那帶來78天的藝文盛宴后，Manifesta 15于11月24日落幕。300多位參與者的作品，涵蓋33個展覽和95場活動，吸引了超過20萬名訪客。然而，宣言展的成功與否，不能僅憑參觀人數來衡量。更值得探討的是：它是否真正達成了目標？區域內外訪客的比例如何？它對主辦城市的長期影響又是什么？

第15屆歐洲宣言展現場

圖片由Manifesta15提供

本屆雙年展探討了增長與衰退、環境監護、療愈與修復、兩極分化和錯誤信息等全球性議題，并試圖在一個永續且包容的框架下尋求解決方案。Manifesta 12 在巴勒莫的經驗提醒我們，它也可能帶來一些負面影響， 例如加速士紳化。這提醒我們，任何大型文化活動都可能是一把雙刃劍， 如何平衡藝術發展與社會責任， 是 Manifesta需要持續思考和解決的問題。
在Manifesta 誕生的1994年，歐洲正沐浴在冷戰結束后的樂觀氛圍中。而如今，歐洲大陸卻面臨著諸多挑戰：經濟危機、難民危機、政治極化、社會撕裂……種種問題交織，使得一體化進程受阻，民粹主義抬頭，人們對未來充滿了焦慮和不確定性。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Manifesta 的使命顯得尤為重要。它不再僅僅是一個藝術展覽，更像是一場跨越國界的對話，一次對社會現實的深刻反思。藝術家們以他們獨特的視角和表達方式介入社會現實，試圖觸及那些被忽視的角落、被掩蓋的真相，啟迪人們的思考，促進對話和理解，進而激發改變的可能。藝術并非只是精英的玩物，它擁有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Manifesta 或許可以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匯聚不同的聲音，鼓勵多元的觀點，為人們提供一個思考和交流的平臺，共同探索應對社會問題和創造更美好未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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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屆歐洲宣言展
Manifesta 15
平衡沖突、治療與照護、想像未來
Cure and Care, Imagining Futures, Balancing Conflicts 
巴塞羅那洛布雷加特三角洲、科爾塞羅拉山脈和瓦萊斯地區
以及貝索斯河和東北海岸線等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