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子《迷樓集》手稿解讀|上海嘉禾2021年春拍《南社雅集》精品介紹
日期:2021-07-23 09:52:50 來源:上海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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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亞子《迷樓集》手稿
紙本
說明:此為柳亞子《迷樓集》詩文冊,為柳亞子、葉楚傖、陳去病等南社詩人1920、1921年在周莊迷樓所作詩詞合集,首尾完整,為研究南社文學的重要一手資料,當系市場中所見最珍貴的柳亞子手稿,亦為最重要的南社著作稿本。柳亞子曾于自撰年譜中寫道,1921年“輯《迷樓集》成,從弟率初為捐資付排印”,文中所指即當系此稿。由于是柳遂出資,故出版時以柳遂為纂輯人。此稿之出現,可見執筆者完全系柳亞子一人。事實上,柳亞子是迷樓詩會的始作俑者、倡導和組織者、實際上的文集編撰者。此“迷樓”為周莊德記酒店,又名蜆江酒家。1920年冬,柳亞子過其地,曾邀陳去病、戴震殊、胡時予、沈禹鐘、胡樸安、張天放、林一廠、葉楚傖等南社社友五十余人及從弟柳遂等四次轟飲于迷樓酒家。1920年12月23日,初集蜆江迷樓時,買醉澆愁,酒催詩興,題二律于壁,即“小樓轟飲夜傳杯......”,押杯天韻。此詩題壁后,柳遂抄錄并寄南社是有葉楚傖、胡石予等四十余人索和,其時聚飲者陳去病、王大覺、費公直等皆即興和作。1921年柳遂邀擅長書法的郁樹敏將百余首詩謄寫后交付上海中華書局刻印付梓。詩集中包括柳亞子 《迷樓曲》、葉楚傖《迷樓夜醉》、費公直《對酒歌》等眾多詩歌,其中尤以《迷樓曲》更為膾炙人口,全詩“不無點綴之詞,頗有蒼涼之慨”,乃興杯所及一夕而成。
出版:1.《迷樓集》,中華書局,民國十年(1921年)。
2.《珍本南社舊著叢刊 第1輯 迷樓集》,上海大學出版社,2017年。文稿 一冊(約二百頁)
尺寸:23x15cm
估價:RMB 80,000-100,000

《迷樓集》1921年中華書局刊本
《迷樓集》問世于1920年的周莊迷樓。此時距離南社草創的1909年已過去了逾十年之久。環顧此十年的文化環境更迭,從國家層面上所謂的共和政治危機到個人的生命體驗、文化立場之爭,已經在南社內部引起了數次小規模的震動與分裂。1919年,胡適在其所著《嘗試集自序》中對以柳亞子為首的南社諸成員提出批評,直言其關于文化的“改革”無具體規劃,也無明確目的,必然導向一種無結果的失敗。而此批評似乎也意在回應1917年柳亞子《與楊杏佛論文學書》中對胡適諸白話詩的譏諷。在柳亞子看來,胡適的白話詩嘗試“不過是笑話”。出于同樣的原因,柳亞子堅持一種“文學革命可以在保持舊體詩歌固有形式的前提下完成”的論調,并提出“形式宜舊,理想宜新”的口號。而這一句口號也基本總括了那個年代南社活動的基本綱領。但口號畢竟是口號,如何在舊詩的體例中裝進新的思想,并確證其為一種切實可靠的文學生成體式,作為一個疑慮始終懸在南社諸公的頭上。盡管對于胡適在文學形式上的激進嘗試從未予以認同,但“文美”和“政治發聲”之間的矛盾與取舍問題,卻隨著國內諸如“倒袁運動”、“二次革命”、“國會議員賄選曹錕”等一系列事件的發生,而變得愈發尖銳。究其根本,南社的成立是對立于更古早傳統的文社形式,即對立于消閑享樂的封建貴族文學社團。南社的“革命性”也正是依托于這些舊世代的文社而體現的。相較于沉湎于擺弄文字本身的那些文學社團來說,對于人權思想和民族革命的積極態度,給予了南社成員一股向心力,讓他們得以緊束在一起,以詩文罵世,成為一個有話語力量和歸屬感的集社。但在清廷煙消云散,各類新興的、更激進的文學共同體次第出現的二零年代,南社漸漸對其存在的“必要性”產生了懷疑。柳亞子因此在《南社紀略》中談到,“武昌革命前是南社最具生機的時代,而到了光復之后,就漸漸墮落了”,其后則更是直言“已近五四運動的前夜,新文化潮流正在奔騰澎湃的形勢中,抱殘守缺的南社,就漸漸不為社會所注目,連社友也覺得無甚意味起來了。”
沈銘《迷樓圖》
故而《迷樓集》完成的那一年,恰恰即是南社社員的自我肯認之姿態最為動蕩的一年。對于其中相當數量的成員而言,他們所推崇的往往是具備十足古典氣質的“名士風流“,卻并不完全具備長期投身某種形式的“革命”的政治勇氣,而他們在經歷挫敗之后的心中所生發的頹唐也難以化解。1920年12月,柳亞子與陳去病赴周莊訪友。23日,柳亞子邀請陳去病、王大覺和夫人凌惠纕、葉楚傖、費公直及柳亞子從弟柳摶霄、柳率初等人宴集于周莊迷樓,并于24日、28日、29日三聚于此。前后共計四番詩酒狂宴,柳亞子席上作詩六十首整,并于事后吩咐柳率初將詩作抄錄,并向朱劍芒、胡石予等其余南社成員索和,收集唱和詩篇一百四十余首。至1921年,柳率初將作品結集付梓,稱《迷樓集》。迷樓原名德記酒店,位于周莊貞豐橋畔。南社社員姚鹓鶵署名“龍公”所撰長篇小說《江左十年目睹記》(又名《龍套人語》)十九回曾言:“無忌因說:‘我們盡日沉醉于此,差不多入了迷樓,從前楊廣的樓是迷于色,我們這個迷樓是迷于酒,所迷不同,其為迷一也。’于是就題這家酒樓為‘迷樓’,作了許多詩,刊成一集,就題名為《迷樓集》。”而柳亞子在《題<龍套人語>》一文中也承認“第十九回中之楊無忌,即影射余”。迷樓之間,各人有各人所迷的物事。《迷樓集》開篇第一首云,“小樓轟飲夜傳杯,是我今生第一回。挾策賈生成底事,當壚卓女始奇才。殺機已覺龍蛇動,危幕寧煩燕雀猜。青眼高歌二三子,酒腸芒角漫捫來。”這是寫席間痛飲的場面,其中頷聯兩句兼談國事,雖然說“已覺殺機“,但口氣還是不羈的。此時的柳亞子,在迷樓中所迷的還只是酒。但酒過三巡之后,身體的沉醉漸漸消隱,取代周身醉酒之意的,便是己身作為個體在眼下混沌未名的時局之中何去何從:凄絕鵑啼血滿杯,埋愁無地怨康回。六洲鑄鐵先成錯,一局危棋倘要才。
曇誓難憑天日諒,琴心終遣古今猜。才人失路尋常事,莫便猖狂痛哭來。
(《答十眉三疊杯天韻》)。

《迷樓集》手稿
雖然這首詩次的是自己的用韻,但其間心態,卻已經與”小樓轟飲夜傳杯“一詩相去甚遠。“鵑啼“自古有望帝哭國之意,其后的康回即共工,意指詩人心中愁緒滿溢天地,須不周山未傾之時才能掩埋。”六洲鑄鐵“似是指涉秦時集六國制鐵而鑄金人十二之典,與對句中的”一局危棋“之意象一同,暗示著此時民國在分裂與統一之間的搖擺與國內外時局的動蕩無定。如果如此理解,那么后文的”曇誓難憑天日諒,琴心終遣古今猜“就顯得相當耐人尋味。我們可以把這里的”曇誓琴心“理解為對此詩所答之人,即余其鏘內心未曾實現之理想的贊許之語以及對其的些許勸慰,但同樣可以將其理解為柳亞子本人的抱負與政治理想的實現之難。這里可以比對此詩所答的那首和詩,也就是余其鏘(十眉)的《感事寄安如疊用杯天韻》:憔悴猶堪酒百杯,拔山氣盡力難回。重逢豈了悲歡局,竟死甘居輕薄才。
紅淚琳瑯揩不得,碧云消息遙難猜。傷心鴆鳥為媒日,辜負黃衫劍俠來。
(《感事寄安如疊用杯天韻》)
“鴆鳥為媒“,取的是《離騷》中”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之典,相比柳亞子詩中雖然埋愁無地,卻仍舊有”猖狂痛哭來“的意氣,余詩的整體基調顯得要頹喪絕望許多。最后一聯用《離騷》典,甚至隱隱有些赴死之意。南社的社員此時的心態是極其復雜的,一方面他們試圖將民國推向一種”自由共和“之路,如陳家鼎在其詩《麓山悼烈士墓并贈純初》后便自注云:“君常謂余,使共和底定,余命猶存,當與子卜居萬山中,力耕自給,不與世競榮利也”,另一方面他們卻仍保有一種”遺民“之感。尤其是在新文化運動的浪潮之間,他們被雜多的新時代文學結社指認為”舊“時,他們在自我認知上便愈發與一個”改革者“錯位,甚至自認為自己是這”新文化大潮“之中的異類。南社文人的國族觀使得他們難以接受一種胡適式的實用主義的論調,將文學形式及其背后的歷史脈絡與歷史進程本身完全割裂。如果遍覽《迷樓集》全文,會發現這一種對現實的無力與失意之感是貫穿在了絕大多數南社文人的唱和之中的。而柳亞子,或許有賴于他詩酒風流的性情使然,還能以一種文人式的”世事蒼涼“之嘆去消解現實所帶來的殘酷,去勸慰那些與其同享一種愁緒的友人。但許多文人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是難以自洽的。



《迷樓集》手稿
而這種與自我、與外部世界的長期周旋與消磨,最終導向了這部《迷樓集》的誕生。詩在情緒漲落的高漲與低伏處由落差產生力量,而一切詩歌問題都可以被目作處身問題。《迷樓集》作為一透鏡,我們可以由此管窺到那個年代里南社文人精神世界的表征與波瀾。此集所錄文人共五十八位,所錄詩文上百首,俱是對南社人在歷史的關鍵時刻之心態的具備效力的呈現。在《迷樓集》問世之后不過兩年,南社即告解散,其后陳去病曾聯絡汪精衛、柳亞子、于右任等人在上海建立歲寒社,更于1929年編寫《南社雜佩》,收錄南社友人之姓名、籍貫、通訊處。彼時新南社已經建成,但陳去病對舊南社卻始終不得忘情。常常感佩傷懷于舊南社的解散。其間的追思,便和南社人對舊詩之文學傳統,在新與舊之間如鐘擺一樣的搖晃,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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