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誰？如果把這個問題拋給那不勒斯或布宜諾斯艾利斯的貧民區，上帝就成為了一個出生在阿根廷貧民家庭的卷發小矮子——迭戈·阿曼多·馬拉多納。

2017年，那不勒斯市中心的圣母教堂舉辦了一場名為“瘋狂博物館：從戈雅到馬拉多納”的藝術展覽。策展人、藝術評論家維托里奧·斯加爾比（Vittorio Sgarbi）這樣評價馬拉多納：“他是20世紀的卡拉瓦喬，是無分善惡的天才，讓每個人都為他瘋狂。”這種評價毫不夸張，卡拉瓦喬的繪畫是痛苦與神圣、光明與黑暗、罪惡與救贖的結合，而馬拉多納和這位文藝復興藝術大師一樣，都穿越了深淵到達至臻之境。

除了眾所周知的足球，馬拉多納身上的標簽還有很多，愛國者、革命者、反壓迫斗士甚至是毒品和酗酒。但其中最不能忽視的，是人們對馬拉多納的喜愛，早已超越了普通人對體育明星的崇拜。阿根廷人把他當成救世主，在大力神杯前盡情地釋放著戰爭給他們帶來的屈辱和痛苦；而那不勒斯人則把他當成了帶著希伯來人出埃及的摩西，因為馬拉多納曾經讓這個意大利最貧窮的南部城市獲得了他們從來不敢希冀的聯賽冠軍和聯盟杯冠軍。

馬拉多納在球場上的偉大被場外的“惡魔”所破壞，毒品和放縱的生活讓他太早離開這個世界，然而這并不妨礙他成為了一個無可替代的人物，就像畢加索或拉斐爾一樣，馬拉多納的足球藝術永遠不會被他人復制。在他死后，無數藝術家、導演、音樂家和作家加入到了紀念他的隊伍，其中以遍及全球的街頭畫家為主的藝術家們更是一支主力軍。

馬拉多納上一次為那不勒斯效力，已經是30年之前的事情了，但他仍然是這座城市的守護神。這里的導游們會恭敬地指出他當年吃飯的餐館，所有的酒吧幾乎都掛著他的球衣，旅游紀念品商店則把他和教皇的塑像放在一起銷售。然而最顯眼的馬拉多納的形象矗立在那不勒斯泰杜喬鎮中的圣約翰大樓，這是一幅巨型壁畫，占據了整棟樓的側面，高約22米。藝術家喬立特·阿格什（Jorit Agoch）所創作的這幅壁畫，描繪了馬拉多納約50歲時的樣子——雖已離開那不勒斯20年，但他仍然用堅毅且溫柔的眼神，俯視著整個城市。阿格什在馬拉多納的眼睛里寫下了兩個詞，其中一個已經無法分辨，而另一個詞是“Siempre”（永遠）。

清水裕子?上帝之手?紙面綜合材料 2018年?圖片：藝術家個人網站

這幅巨型壁畫只是那不勒斯城中數以百計的馬拉多納畫像中的一件。在這里的大街小巷，熱愛他的人們在各類斑駁的墻上留下了他在球場上的英姿，除了他代表那不勒斯隊出戰的比賽，還包括1986年世界杯中出現的經典形象。阿根廷藝術家桑迪亞哥·斯比加（Santiago Spiga）在這里留下的涂鴉《上帝之手》《世紀進球》，更是把這座城市和馬拉多納的祖國阿根廷聯系在了一起。

那不勒斯老舊的房子、破敗的街景和馬拉多納的形象似乎毫不違和，這不僅是由于那不勒斯人對他的崇拜，更提醒著人們球王的政治立場——出身貧民階層，一生為祖國奉獻，更是拉丁美洲民主運動的代言人。他是菲德爾·卡斯特羅的摯友，和查韋斯、馬杜羅兩位委內瑞拉總統同樣交情不淺。我們仍然記得在他退役之時，在糖果盒球場喊出的那句：“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但足球是完美的運動，希望你們熱愛它。”馬拉多納堅定地和阿根廷以及拉美的人民站在一起，為最底層的人們發聲，給他們鼓勵和希望。

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馬拉多納的影響更是可想而知。他童年生活的房子如今已經被人們改造成為了一個博物館，取名為“神的寓所”（La Casa de Dios），外墻上即是他的頭像和大字“D10S”——結合了西班牙語“神”（dios）和他的球衣上的10號，這正是知名的街頭藝術家組合“艾爾·馬里安和KNO”（El Marian&KNO）的杰作。藝術家豐富的想象力和對波普藝術色彩的純熟運用，還完美地體現在馬拉多納加入的第一個俱樂部——阿根廷青年人隊主場附近的一幅大型壁畫之上。身著阿根廷青年人隊隊服的馬拉多納在這幅畫中被徹底神化，充滿了朝氣和進取的精神。而雕塑家約爾格·馬丁內斯（Jorge Martinez）制作的青銅雕塑也于同一天在這幅壁畫的旁邊揭幕。這件雕塑和旁邊的巨型壁畫，是為了紀念同一個歷史瞬間：1986年世界杯上阿根廷與英格蘭的世紀對決。正是這場比賽讓馬拉多納成為了阿根廷的民族英雄，被永久銘記。

馬拉多納和他的傳奇經歷，一直是藝術家們靈感的源泉，也激發著無數人在逆境中崛起的斗志。在戰火紛飛的敘利亞，涂鴉藝術家阿齊茲·阿斯馬爾(Aziz al-Asmar) 一直用筆刷和顏料罐表達和平反戰的意愿。近日，他也在遭到襲擊后倒塌的房屋墻上畫了馬拉多納的肖像，向這位傳奇球星致敬。這幅壁畫在數家國際媒體的關注下迅速傳播，讓世界的目光重新關注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在敘利亞持續不斷的內戰中，一個足球運動員和他所代表的高超技藝、民族精神，無疑是一道令人鼓舞的曙光。

馬拉多納是一位勇于反抗壓迫的偉大叛逆者，在這一點上，處于亞文化圈的街頭藝術家們和他可謂異曲同工。馬拉多納在生前身后都給予了涂鴉、藝術、音樂、戲劇、電影等各種藝術形式以激情和靈感，因為他在球場上的每一次盤帶和每一個進球，同樣是最能吸引目光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