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市場，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是以社交性，或說封閉性的藝術市場面貌存在的。社交性藝術市場，是由藝術家、圍繞藝術家的利益群體、受影響的買家群體組成的。近些年來，隨著互聯網購物市場興起，以微博、微信、抖音等為代表的自媒體的盛行，以藝術品拍賣行、當代畫廊、藝術博覽會主體的公開藝術市場的出現，以及社會審美取向迭代變化，傳統的社交性藝術市場正朝著價值性藝術市場轉變。半年來國際疫情的出現，并成為常態，會加速這一轉化的過程。

秦琦，《半月》， 布面油畫，120×120cm ，2019

傳統的社交性藝術市場，說得通俗些，就是圈子，藝術市場講圈子由來已久，在層層的社交圈、公關圈中，有的藝術家和藝術市場的從業者如魚得水，混圈子成為主流。其表現為藝術家愛聚群，評論家愛聚群，市場里的從業者也愛聚群，以宋莊為代表的藝術家社群，以北京798、琉璃廠、青州畫廊街為代表的市場群，就是這一個個社群的體現，也就是俗稱的“扎堆兒”。這還只是地理性的聚群，更大的聚群則是以各級美協、書協為代表的圍繞著行政權力組織系統的聚群，以及各種圍繞世俗習慣的圈子，構成了各種各樣層層疊疊的圈子和網，如同天下英雄皆在彀中。于是中國藝術市場行畫流行，展覽頻多，飯局遍布。有的追隨著影視、時尚、奢侈品行業的樣貌，有的模仿行政權力組織的派頭做法，畫展開幕式不亞于明星婚禮，奢華成風，行業會議不亞于行政會議的官方議程。這些也帶來了藝術品行業越來越高的成本和負擔，許多從業者被這種節奏帶著走，帶進溝里，難以靜下心來進行自身的獨立性建設。越是在江湖上出風頭的畫家的作品，賣的越好，影響越大。加上房地產、金融、地方政府的各種拉攏營構，藝術市場儼然成為一個四不像的綜合體，什么都可以裝進來，渾水摸魚，自有人得利，中國藝術市場就是在這樣的表面繁榮中膨脹起來的。

趙大鈞，《作品201204》， 布面油畫，180×145cm ，2012

藝術家是什么？藝術家本是那命運捱苦的人，心向陽光，仰望蒼穹，心系民生的人，亦有不問世事的特立獨行者。在這種社交性藝術的環境下，或出于本能，或歸入時流，或礙于生計，自覺不自覺地加入到這一社交網絡中。而各種各樣的從業者，更是一種圍城的心態和效應。大家一起玩，玩到何時算。那么結果呢？中國當代藝術市場也有30年了，社交性藝術市場的結果就是輪回，就是某種程度的原地打轉。這些年，市場捧過許多藝術家英雄，有的成了天價。可是這些天價藝術家有幾個貨真價實？許多人在公開市場檢驗下，不過是過山車一樣，不過是騰空的氣球，是要破的。藝術市場山頭林立，當代藝術的價值標準始終無法構建，藝術評估系統如同倒金字塔，頭重而腳輕。一個由非真正市場要素和規則構建的市場系統也就很容易崩塌。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市場要素和規則？我認為是基于藝術家個體的客觀呈現，基于對藝術品的真實性消費和投資，基于自由的市場環境下的公開銷售和產品競爭，最終把判斷權、購買權交給消費者。公開、公平、公正同樣也是藝術市場的準則。

李瑞年，《油棕林》，布面油畫，90.5×132cm，1981

進而，如何判斷藝術品的價值？藝術品的價值是由藝術性、歷史性、社會性、文化性、創造性等價值組成的綜合價值，其參照來自古今中外、須宏芥微的社會系統和自然系統，其創造性、精神性、稀缺性等特性構成了作為文化財和文化遺產的價值屬性，可表見文化，輔翼道德，救援經濟，承載文脈和時代特征。藝術品的價值無疑亦有其物質屬性，甚至投資金融屬性。所以，購買藝術品也就是消費和投資行為。藝術品投資的邏輯是，買得準，賣得掉，可增值。支持這個邏輯的依然是社會上普遍認可的價值投資理論。

在這種理論的背景和現實的轉圜下，社交性藝術市場讓位給價值性的藝術市場是必然的。即使有相當一段共存的時間，但終究是一種趨勢。這里起決定力量的因素是自媒體的發育和公開性、自由性市場經濟的發展，而網上銷售平臺成為承載這種變革的工具，各種市場主體的建構和擔當是依托。其前景則是藝術家的個體價值被重視，藝術經營機構的市場價值被認可，中國藝術品市場以國際藝術市場的模型和規則為參照。

總之，我們正面對從社交性藝術市場到價值性藝術市場的轉變。這種轉變，其實是時勢之變，是倒逼之變，是環境之變，亦或因內驅之力而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