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偉光談話錄》——藝術生命需要滋養

今天應該是個高興的日子，大家這三個月都進步很大，跟頭三個月比，最大的區別就是走穩了。頭三個月的畫，好畫壞畫的差別比較大，情緒變化也很大，通過這三個月的學習，大家基本都已經穩定了，這是最大的進步。應該說我還是滿意的，但也不能驕傲，要繼續努力。就你們現在的畫來講，目前最主要的問題，我覺得還是畫的品格上不去，比如像這幅畫里的這種扭曲的東西，你畫成這樣，感覺一個是跟植物有關系，一個是跟動物有關系，一個跟肉體有關系，一般人看了這些東西容易接受，但是它沒有超拔的感覺，它不是生命的超越，所以你畫里面這種植物的東西，或者這種像生物的東西，要把它再往上提升。

現在六個月了，實際上大家應該要反觀一下自己，一個是自己的畫是怎么回事。一個是自己是什么德性的人，自己要重新問問自己。所以我覺得可以通過自己的作品來觀照自己的心靈，通過畫面的信息，觀照自己是什么特點。

比如這位同學是個有悟性、有靈性的人，最討厭邏輯思維，也最不喜歡那種規范的事。但這樣的話就有個缺點，因為你不是很愿意讀書，所以你的深刻性不夠，思想性不夠。但如果你修行的話，就能打開智慧，即使智慧不到家的話，你的藝術也會變得比以前好，智慧是根，開悟了，就更好了。如果沒這些，你就比較危險，就像桃花、迎春花，特別容易成功，也特別容易凋謝。我們應該生活在智慧里面，藝術家的生活從來不會寂寞，一直生活在快樂當中，包括吃飯都會搞出很多花樣來。你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與心靈世界自然連起來，它不是分離的，自己完全可以活到自己的精神里面去，你們都可以體會體會，要會生活，不要自尋煩惱。

?2005作品48號 64cm×52cm

對于你們的畫，下一步我的看法是，數量上不要求太多，適當可以畫幾張大畫，鍛煉一下你們對畫的把握能力，你畫大畫的心氣、心勁是不一樣的。再一個，人要有靈感，但還要與精神連接起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一張畫沒畫完，心里總想著，它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它沒完你也沒完，跟它連上了。我一般畫完一張畫了，休息一天不畫畫，洗洗澡，如果畫沒畫完，我連澡都不洗，一洗就感覺空了，連不上了，真的，畫還沒有處理干凈呢，人干凈了，不舒服。我說的意思就是要懂得創作過程跟畫的關系，不能說它跟你沒關系。你要畫大畫的話，可以連著畫兩三張，不要只畫一張，這樣感覺容易出來。你看我的畫一般都成批，為什么成批？心情不受干擾，就會畫一批，每張畫花的心力都比較平均，不亂。這樣講吧，比如你準備爬十層樓，那你的心勁就是準備爬十層樓，所以老爬十層，你就感覺不累，而且你會越爬越高，勁夠了，如果你突然又準備爬二十層樓，那勁就不夠了，所以不要來回跳，一會兒爬十層，一會兒爬五層，你會感覺很累，心里感覺亂。一般畫畫要連著，比如你剛開始畫，畫三張或四張小畫就夠了，然后畫100cm×80cm的，小畫不要畫太多，不要搞得太小，我最小的畫是64cm×52cm的，沒有再小的了。什么時候畫小畫？畫完一批大畫以后，可以畫幾張小的，就像吃飯的時候吃點咸菜之類的調節一下，緩沖一下。

下面說說另一位同學的畫。可能要聽點兒批評的話了，今天都以批評為主。這位同學這段兒時間鉆到屋里面和自己“摔跤”呢，就是較勁，越摔越有力量，扭在一起了。這畫等于是擰出別的東西來了，臉上也起疙瘩了，也上火了，畫上也沒法弄了。我跟你說，你較勁較過了。有力量挺好，有壓力、凝聚的東西，很好，一看很強烈很舒服，而且現在多少有些變化，這種變化、對比能產生不同的感覺，這挺好，但是你光在那兒較勁的時候，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畫畫除了用力量和形式能表達情感和內心世界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很重要，就是畫面的氣息。你現在的畫，為什么沒有讓人感覺到那么高大？這是什么原因？就是你越較勁，越擰越厲害，就像擰鐵絲一樣，擰擰擰，再使勁，“嘣”！斷了。所以你現在不能再擰了，你已經擰到極限了，那怎么辦？要升華這個鐵絲，使這種品質要更高，要產生出更多的方法。比如擰、使勁傳達了一種力量，可是你再體會體會“春雨潤物細無聲”，那也是一種力量，有的力量出來以后會讓人產生慈悲心，感覺到一種向上的東西。你畫的東西，也不向上也不向下，夾在中間了，就是說還得想辦法把它再升華，你一升華，你就會意識到這些，就自然會產生變化了。但你這一段兒做得不錯，你連著畫一批這種畫，感覺挺好，但是現在到這個程度，要有自我提醒的意識。

2006作品40號 180cm×160cm

換個角度來說，今天你也要反問自己，你感覺自己的性格或你自己的特點是什么？你覺得你是比較理性的人，那你應該畫什么樣的畫？就是相對比較理智的畫，不是理性，理性容易概念化，理智是愛思考，有智慧。你現在有點“深挖洞”的感覺，但就是太細，過于細的人，總想顧得很全，使很大的勁要把畫畫得很好，但實際上你把力都用在細節上了，你看你的畫，一張、兩張、三張，都這樣，都是擰，如果你要把勁用在大的方面，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你就不會畫成一樣的感覺了。這張畫可以畫得很有體量，那張畫可以畫出另一種力量感，凝聚力呀，或是什么樣的一種力量，不見得都是擰著，除了擰就沒有別的方法畫出力量了？想表達力量、表達深沉、表達凝重，方法有很多。

這三個月你能學到這個程度，我還是比較滿意的。現在你應該多增加智慧，要學會放松，你安靜下來以后，智慧就多了。現在你不會放松，坐在畫布面前，不是一種輕松自然的狀態，你總會緊張，想要怎么怎么樣，越這樣越累。這是為什么？就是說只要有功利心，智慧就生不起來，你就會緊張。繪畫本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很多藝術家最后都搞得精神分裂，活得那么累，就是因為他功利和執著，你細想想根兒在這兒。畫畫干嗎不高興？畫畫多高興的事，本身就應該是自發的流露，不要把它當成目的了，我要成名，我幾年內要如何如何，其實不用管它，到時候自然就成了。

下一位同學在這學習已經快三個月了，前邊有幾張畫得不錯，我感覺這兩張畫又有進步，有點開竅了。現在你的畫里開始出現形了，你畫出來是不是感覺挺痛快？繪畫語言的表達一個是靠色彩，一個是靠形式。比方說想畫得很有力量，色彩堆得很厚，顯得有力量，形體的那種分量和體積也會產生一種力量感。但這并不等于說畫出個有力量的東西就算完了，你也有體會，有大有小，你才知道什么是大；有緊有松，你才知道什么是緊，這些東西擰在一起的時候，就產生出另外一種感覺。過一會兒我給你畫兩筆，你看看，它會產生另一種精神性的東西。怎么去表達這種語言？雖然我們講繪畫的多義性，但整體感受不能太亂，太凌亂就不強烈了。所以你這兩張畫要放開膽子去畫，怎么畫？就是把心態調整好，對應自己去畫，覺得這種感覺行，就不改了。把顏色畫到位，你的顏色感覺還是不到位，你現在用色必須要有純度，筆觸要有大有小，比如這張畫里面那個東西很紅，很深，但這種東西不能太“粉”，因為你這個過渡后邊就是綠，所以你的顏色純度要高。你畫畫一直有點兒臟，里邊還有點兒“粉”，一“粉”就沒純度了，你先把這兩張畫完，我們再說下一個臺階怎么上。

2018作品33號 120cm×90cm

這種精神方面的畫不好學，但是你會有收獲，這是自然的，你不能違背自然的規律。舉個簡單的例子，畫個形體，想畫得很奔放，但是畫壞了，畫成非常沉重的感覺了，這時候你就知道，這樣畫才能表現出那種重量的感覺，就把這個經驗積累下來了，它就變成你自己的某種語言了。

你們現在都缺少放松，缺少一種智慧的東西，還是帶有功利心，你要求畫得很好也是一種功利心，所以你畫著畫著，心就亂了。不要求每張畫必須畫多好，畫了就會進步，就是很真誠地想畫一張畫，想把自己的感受畫出來，畫中會找到感覺，一定要自然。你把三個月畫的畫擺一塊兒，你看總體上你上沒上臺階，有沒有收獲，不是說這三個月你畫出一張好畫，你就進步了。

一個畫家，如果過于自私，急著成名，這種力量是會傷身的，畫的畫也會產生一種惡氣，產生一種猙獰，產生一種不高尚的東西。力量來源于偉大的愿力，那才是真正的力量，比如無邊無際的慈悲心。你有理想你就有能量了，你也能吃苦了，而且是有意義、有價值的。你能頂天立地，你才活得大氣！如果搞藝術沒理想，那就太難了。就是說你們都要調整念頭，念頭很重要，人，就在于好念和壞念，魔和佛的區別就在一念之差，結果就相反，相差就這么大！

畫畫暫時不多談了，你們剛畫進去，就是放開膽量，敢去弄，敢去折騰，現在正是云里霧里找不到北的時候，所以要多畫，去提高自己的心性和創作思維，到一定程度以后，你們都應該比老師畫得好，因為你是在我這個基礎上去畫，你有我做基礎，等我老了，沒創作力了，你們還在我的基礎上往前走，我走了，你們還得活幾十年吧，繼續開花結果。所以你們想想你們現在這種狀態，一星期應該畫五天，有兩天可以不畫，每天應該保證畫四個小時，因為你不是天才，你要是天才，我不要求你四個小時，一天兩個小時就夠了。你們現在畫畫的時間要增加，現在應該每天打坐一小時，散步一小時，畫畫四小時，其他時間可以安靜地待著，聽聽音樂，或者讀讀書，藝術家要養著。搞藝術真得這樣，藝術創作不單是靠時間堆起來的，你們現在畫畫是畫不進去，你要是畫進去了，一天幾個小時進去了，一個星期還能畫不出來？畫畫是用心力，不是表面的用功，所以關鍵是要學會用心。

2018作品1號 100cm×80cm

新來的這位同學應該準備畫第一張畫了，像你這種情況，我覺得可以采取另一種方法來畫、來啟發自己，因為你對文學比較感興趣，也比較愛思考，喜歡深沉，喜歡深刻，也喜歡邏輯思維，喜歡思辯，老想把問題搞明白，所以你第一張畫，包括頭幾張畫，我覺得你可以找一個你比較感興趣或比較喜歡的詞匯，想辦法把這個詞匯轉化成畫面，比如“潔白如玉”，你怎么把畫畫成潔白如玉？并不是讓你畫塊“玉”，是你怎么畫才能把特別干凈、特別透亮的這種感覺畫出來？你畫畫試試，從畫里邊找這種感覺，找不到，可以發現別的問題，就是說先從一個比較喜歡的詞去畫。你也可以畫“泰山壓頂不彎腰”，怎么能把“泰山壓頂不彎腰”這個勁頭、這個氣魄給畫出來？不是真畫座泰山，是畫這種精神！我覺得你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啟發自己，包括其他人也一樣，這個方法也都可以考慮用，因為你面對一個白布，你不知道怎么畫時，你可以找到一個起點，這樣你畫畫就知道怎么動筆了，要不你肯定對著畫布有點兒蒙。所以你可以找很多詞匯，這樣畫畫，那樣畫畫，畫著畫著就找到想法了，找到感覺了。畫畫一定要找到感覺，畫畫就怕沒感覺，沒感覺就停下來。但是大家一定要在畫中思考，靜觀非常重要，靜觀主要是使你從那種浮躁狀態里邊安靜下來，安靜下來就有智慧了，有智慧自然有方法，自然就會畫畫了。這個靜觀不是面對著畫在那兒發愁，不是對著畫面胡思亂想。靜觀，實質上是靜下來觀照自己的心靈，畫面不也是你心靈的影子嗎？靜下來以后，感覺自然就有了，就敏感了。

有一個小故事，說一個木匠干活，干著干著比較投入，把手表給甩掉了，木工房子很大，到處都是刨花、鋸末，徒弟們都很熱心，幫助師父找手表，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這個木匠有一個小孫子，也就兩三歲，剛會說話，大人們都走了以后，那個小孩拿著手表交給木匠了，說：“我找到了！你們都走了，我在那兒坐著玩，聽到滴答、滴答的響聲，就順著響聲把手表找到了。”所以人靜下來以后，就敏感了，所以我們往往犯這種錯誤，都瞎忙，這樣畫畫，那樣畫畫，畫來畫去，總感覺不對，因為你沒靜下來，沒智慧，是不是這個道理？靜觀主要是靜下來觀照自己的心靈，所以你應該認真去琢磨，認真去體悟，實際上有體悟的人和沒有體悟的人，畫出的畫是不一樣的。你畫出來的東西，都是自己體驗過的東西，那畫出來就不一樣，是你真實的感受。所以我們要進入角色，就像剛才講的，用各種方法，大家都可以畫畫試試，目的就是要放開，打開自己的整個心靈世界，重新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