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說起來很“高大上”的洛可可藝術，其實暗含貶義，因為它的起源是情人文化，頭號粉絲是法王路易十五。

與他那位偉大的曾祖父——太陽王路易十四不同，路易十五對建功立業、開疆拓土毫無興趣，只愛沉湎于美酒佳人。

法王路易十五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比如，這一時期的繪畫，色彩奢麗柔美，多以“愛情的追逐”為題材，人物形象濃艷，富有肉感。這是當時的法國貴族們追求奢靡享樂生活的結果，是財富與權勢的必然產物。

讓·奧諾雷·弗拉戈納爾  《秋千》

于是，在有心人的精心策劃下，在多次有意無意地穿梭于同一條出獵的路上之后，路易十五終于見到了當時“巴黎最美麗的女人”——“她穿著淺藍色的衣服、坐著粉紅色的馬車，或者穿著粉紅色的衣服、坐著淺藍色的馬車”，在蔥蘢的林光里，甜美而夢幻，如同一幅美麗的洛可可油畫。

巴黎最美麗的女人

這位“巴黎最美麗的女人”，就是后來的蓬帕杜夫人，不過，彼時她還“羅敷有夫”。

幼年時的讓娜·安托瓦妮特·普瓦松

但她的命運早在九歲時便被“預定”了——一位女巫曾斷言：這個名叫讓娜·安托瓦妮特·普瓦松的小女孩將統治國王的心。她的母親對此深信不疑，精心地培養她，使她擁有貴族階級的談吐和教養，并為她安排了一場可以進入上流社交圈的婚姻。

少女時期的讓娜·安托瓦妮特·普瓦松

年輕的讓娜靜靜等待著與國王相遇的時機。

她長相妖媚，是天生的尤物，且長袖善舞、左右逢源，被文化大腕伏爾泰贊為“有一個縝密細膩的大腦和一顆充滿正義的心靈”——經由一場場沙龍和舞會，她的美名迅速傳揚開來，成功引起國王路易十五的注意。

伏爾泰

在凡爾賽宮的蒙面舞會上，路易十五當眾對讓娜表白，她終于成了國王的情人，并在數月后與丈夫離婚。路易十五為她購買了阿爾納克蓬帕杜侯爵的領地，并將地產、頭街和紋章一同授給了她。從此，人們叫她蓬帕杜夫人。

電影《路易十五的情婦》劇照

在凡爾賽宮，蓬帕杜以美到極致的容貌，成為國王最寵愛的情人。但她能在近二十年里盛寵不衰，卻是憑借獨到的藝術天賦和政治見解，成為路易十五真正的紅顏知己、左膀右臂。

她還十分熟稔宮廷的生存法則，時常勸路易十五多去王后那里，還用自己的私房錢幫王后還清了賭債，兩人成了最好的閨蜜。

電影《路易十五的情婦》劇照

美中不足的是，蓬帕杜曾流產兩次，她為此大受打擊，身體變得十分虛弱，并患有慢性偏頭痛、肺病和婦科疾病。

但擁有大智慧的蓬帕杜，從一開始就不想成為愛情的金絲鳥。面對多次情感危機，她自信地回擊：你可能比我年輕、比我漂亮、還為國王生下了后代，但我卻是國王的"習慣"。

路易十五與蓬帕杜夫人

所以，在紅顏漸老、路易十五另尋新歡時，蓬帕杜依然能夠鞏固并加強自己的權力和威望，國王后宮的“三千佳麗”盡在她掌握之中。

當一位妙齡少女恃寵而驕、試圖取而代之，蓬帕杜憑三言兩語，便讓國王將其驅逐出宮，并當場賜了一位貴族丈夫給她，而這位丈夫正是蓬帕杜的密友。

淺淡輕柔與極致浪漫

與17世紀濃艷華貴的巴洛克藝術相比，18世紀的洛可可藝術崇尚淺淡輕柔、紛繁多變。

洛可可來自法語詞rocaille，原指用石塊和貝殼裝飾庭園，后引申為洛可可式布置或裝飾。這是一種極盡優美的藝術，誕生于歌舞升平的時代，那時的人們花費大把時間，用來消磨時光和附庸風雅，整個時代的審美趣味，便籠罩在這種極致的繁復與精致中。

洛可可風格的裝飾

蓬帕杜夫人對洛可可藝術的偏愛，再一次推動這一潮流在整個法國乃至歐洲的發展，使精致優美、迷幻浪漫的藝術表現達到巔峰。

她對凡爾賽宮進行了洛可可式裝飾，參與設計了巴黎協和廣場，把中國花瓶變成了帶有洛可可鍍金青銅手柄的花瓶狀水罐，把塞夫勒瓷器變成寫字桌上的流行飾品，其中一款經典粉被稱作蓬巴杜玫瑰紅。

蓬帕杜還是法國乃至歐洲的時尚風向標。比如下面這幅《蓬帕杜夫人像》，正是當時最流行的妝容：腮紅要打在臉頰和腮部的整個位置，還要涂上玫瑰般的唇色，同時臉頰一定要豐滿，顯示出青春的嘟嘟感和紅潤氣色。

弗朗索瓦·布歇 《蓬帕杜夫人》

據說，蓬帕杜非常想成為一名藝術家，雖然未能如愿，她卻幫助了很多有才華有夢想的人完成夙愿，比如她的御用畫師——弗朗索瓦·布歇。

布歇畫筆下的蓬帕杜如嬌艷欲滴的玫瑰，年輕甜美、明艷照人，長久地吸引著國王沉迷的目光。布歇還為她設計女服和裝飾品，這些設計圖案色調冷淡，像冬日的月光，清清涼涼，與世俗審慎地保持距離，卻是貴族慣有的高傲驕矜，甫一問世，就引來上流社會的爭相追捧。

弗朗索瓦·布歇 《德·蓬帕杜夫人》  1758年  

布歇因此得到豐厚回報：被任命為國王的首席畫家，繼而被推選為皇家美術學院院長，成為當之無愧的洛可可藝術代言人。

先鋒派狄德羅曾尖刻地批評他是“腐朽的路易十五王朝的寵兒”，認為他刻意表現的所謂雅致、誘人的媚態和香艷的女體，是浮于生活表面的泡沫，非嚴肅藝術。

但繪畫史給了他相對公允的評價：“……在他之前有華托，在他之后有弗拉戈納爾……可是，他是這條鏈子上承上啟下的、必不可少的一環。他作為色彩家和表現光的畫家，位于最偉大的大師之列。”

最后的注視

1764年4月15日，蓬帕杜夫人因肺結核病逝世，終年42歲。

那一天，國王路易十五站在窗前，注視著她的棺木在一片微雨中離開凡爾賽宮，帶著一點淡淡的傷感，道：“夫人的旅途沒有遇上好天氣啊。”

在長達近二十年時間里，蓬帕杜作為法國事實上的皇后，統治著整個波旁王朝。盡管因為那些不靠譜的政事、軍事指令飽受指責，但她對法國文化藝術的貢獻不可磨滅。

蓬帕杜資助了許多宮廷藝術家和流浪畫家，還推動了建筑和裝飾藝術的發展，像勤勞的蜂鳥一樣周旋于各種聚會和沙龍，與許多彪炳史冊的文化名人結下深厚的交情，比如激進派人士狄德羅、孟德斯鳩，前者的首部百科全書也是在她的贊助下，得以在一個君主國家出版；她還有一副好嗓音，非常喜歡唱歌和表演，僅她自己主導的表演和演出就有1000多場。

蓬帕杜夫人

她也是那個時代最有教養、受教育程度最高的女性代表。據說，在她的3500冊個人藏書中，有738本是關于歷史的，215本關于哲學，還有許許多多的藝術書籍。

《杜巴麗夫人》  維吉.勒布倫   1781年  

蓬帕杜夫人香消玉殞五年后，杜巴麗伯爵夫人走進路易十五的視野，成為新一代凡爾賽女王。

或許是為了標榜自己與蓬帕杜夫人的不同，又或者看膩了洛可可的甜膩華美，杜巴麗伯爵夫人開始倡導新古典主義，風靡一時的洛可可藝術漸漸勢微。

但蓬帕杜夫人和洛可可式的精致、甜美和羅曼蒂克，已成為世界藝術史上一抹永不滅的粉色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