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蓬皮杜藝術中心展出的波爾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的回顧展《服役faire son temps》,展覽題目并沒有給出特定的語境,由于本次展出多件作品與猶太人集中營的那段歷史相呼應,“faire son temps”可以與“服役”這個語境相結合。這次展覽離波爾坦斯基首次在蓬皮杜藝術中心的展出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年,波爾坦斯基本人認為,這是一次遍歷他核心作品的旅程,這次新展覽與其說是回顧展,不如說是對于他一直以來的創作路線以及作品變換過程的詳細列舉。此展覽包括大約五十件波爾坦斯基職業生涯中的作品,他被譽為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創造者之一,他的作品充滿雄心而且內容跨越廣泛,囊括了半個世紀的歷史,對藝術家的表現手法和社會職責也進行了近半個世紀的沉思。

波爾坦斯基展廳
波爾坦斯基的作品建立在歷史事件的基礎上,但波爾坦斯基在與此次展覽的策展人伯納德·布利斯汀(Bernard Blistène)的對話中表示,他所關心的并不是將歷史重新敘述,創作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留下藝術家的名字。雖然他的作品基礎來自于共同的記憶,但是波爾坦斯基表示他的作品講述的不是歷史而是神話。就像每個兒童都閱讀過的神話故事一樣,人們不會去關心誰是最開始的敘述者,波爾坦斯基也并不想成為唯一的述說人。神話故事被人們口耳相傳,根據所遇到的社會背景碰撞出不同的版本,以一種流動的形式存在著,在不斷被改寫和重組中產生。波爾坦斯基說,他在成長過程中所學到的知識大多數通過口耳相傳得來,他的作品不是通過文字的媒介作為傳播途徑,而是通過感受(feeling)來傳播。這也是為什么他的作品同時賦有詩意,他講述著那些稍縱即逝的感受,和個人殘存的記憶,某一個微小的個人痕跡也無法從他手中逃脫,經過他的創作變成了集體的共同記憶。波爾坦斯基的創作中不僅僅是記錄也有虛構的創作手法,通過日常的物件和痕跡來虛擬一段不存在的想象的記憶,例如他二零零一年的作品《La vie impossible de C.B.》,C.B.是波爾坦斯基全名的簡寫,作品通過一些可辨認的物件例如火車票、照片、明信片等等來塑造了一段自傳式的的不可能的生活。這次在蓬皮杜藝術中心的展覽中,充斥著小說式的虛構,而這次展覽的名字和展覽的主題一樣,在沒有明確的歷史背景和前提下,預示著這次觀展將是一段虛構的“服役”體驗。至于他的作品在講述著什么神話,我們首先需要通過體驗他的展覽來展開討論。

波爾坦斯基展廳
波爾坦斯基首先將此次展覽設置成一個與外界封閉的空間,在進入展廳時我們能看到用燈泡拼出的一個大大的“DEPART”,在最后即將走出展廳時觀眾能看到另一個字“ARRIVEE”。這個封閉空間的概念體現在上這兩個字上,分別表示“出發”和“到達”的意思,這是波爾坦斯基在二零一五年創作的作品,和展覽標題相呼應,預示著觀眾在進入這個空間后便開始了一段“服役”的旅程。在昏暗的展廳中,“人”的呈現無處不在,人的肖像照片,人的衣物,人的其他所有品等等等,這些物品不僅僅在描述著個人的記憶也體現著物的堆積,這些物的堆積與戀物所體現的截然相反,物在這里不是人的附屬品,反之人在這里變成了他們的附屬物。波爾坦斯基所創造的是一個怎樣的“人”的記憶檔案館?通過檔案館,個人記憶也在向集體記憶轉變著。人的檔案館中充滿著重復的排列組合,人們的照片和所有物被統一的排列在一起,統一的服裝統一的裝著私有物的小盒子堆成小山。在閱過這么多檔案之后,很難有某一張肖像在重復排列的圖片中脫引而出,在這個檔案館里,人的獨特性似乎有意被抹去。正如二戰時的猶太集中營中一樣,人在進入這個封閉的空間之后,他的獨特性和他的社會自我隨著一系列的服從儀式被消減,首先是從個人的外形上的服從。統一的發型、服裝,統一發放的生活用品,以及被剝奪的私人空間等等。

波爾坦斯基展廳

波爾坦斯基展廳
在宗教故事中,對與服裝作為私有物的需求是人的意識中萌生出“鏡中自我”的標志,人對于服裝的思考開始于對他人眼中的自我的思考,于是這樣才開始有了羞愧感。在社會舞臺中,私有物給人提供了一個可以裝扮自我的后臺,人們在那里自如地選擇他們即將扮演的社會角色,以至于毫無破綻地出現在他人的眼前,人的外形特點和他的內在同等重要。在波爾坦斯基的作品中,大大小小的私有物被儀式化的呈現,例如作品 《Le Manteau外套, 1991》,一件被燈泡包圍的黑色外套被高高掛起,它面前的觀眾只能像仰望神一樣仰望著它,它就像是一個神圣的物品。波爾坦斯基的作品所想表達的正是人的神話,在當代社會中人就作為一種神圣的存在,日常生活中人們所履行的儀式也圍繞著人的神圣而來,小到最日常的見面和道別禮節,深到需要更多技巧的“面子”工程。在波爾坦斯基創造的人的檔案中,個人并沒有選擇與他人不同的自由,就連描述不同個人從出生到死亡的過程波爾坦斯基也僅僅只是用一串串沒有任何差別的數字呈現,例如作品《Mes Morts, 我的死者們2002》。在這個封閉的空間里,人就像是被隨意擺布也可以被隨意塑造的物品,波爾坦斯基將人的神話用這種反向的方式體現出來。在展覽最后,即將走出展廳時,門口寫著大大的“到達”兩個字,觀眾們又到達了一個怎樣的外部世界?

Le Manteau 1991 外套 材料:LED燈 黑色外套 黑色電線

Mes morts我的死者2002, 金屬板,燈管,電線
Théatre d’ombres影子劇院1984-1997 材料:投影,金屬,移動平臺

Les regards 目光2011 材料:面紗,金屬絲,電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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