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爆發(fā)以來,武漢人從最初的封城引起的恐慌不安,到情緒多變,再到困頓壓抑。其中的藝術從業(yè)者們也因自我隔離而有了孤獨而反省的時光。在疫情的沖擊下,國內的美術館與畫廊等藝術機構被迫無限期閉館,眾多展覽與藝博會也無奈延期甚至取消。此刻,藝術從業(yè)者們是否暫停了思考與創(chuàng)作呢? 在此全城封閉隔離期間,佑品空間邀請武漢本地多位藝術家及藝術從業(yè)者,聊聊他們在這段特殊的時間里,對于疫情的反思以及自己狀態(tài)的描述,希望能給大家?guī)聿煌暯堑奈錆h消息。

李蕾/藝術家/現(xiàn)工作生活于武漢及三亞
YP SPACE:疫情當下,武漢已經封城三十天,這些對你的工作生活造成了怎樣的影響?你每天是怎樣安排時間的?
李蕾:因為兒子過敏性鼻炎的關系,他三歲起,每年春節(jié)一家三口就會飛到空氣潔凈溫潤的海邊住上半個月。按計劃一月十八號出發(fā)來三亞,一切都如往年一樣尋常。只是沒想到因為航班取消,這次的春假從原計劃的兩周一延再延,眼看著奔兩月去了。武漢封城,我們也開始閉門不出,哪怕現(xiàn)在三亞基本解禁,也鮮少出門,隔幾天出門買趟菜,壓抑的情境里,完全喪失了玩耍的興致。每天倒是很忙,洗衣、做飯、打掃、幫兒子上網課做好各種前中后期服務、還要為自己即將開始的網課做準備工作,留給創(chuàng)作的時間非常少,見縫插針畫幾筆隨身帶的水彩。
YP SPACE:你是怎樣看待當前疫情及其引發(fā)的各種社會事件?這些事件給你帶來了怎樣的思考?
李蕾:武漢封城最初的幾日,真的有末日的即視感,一線的醫(yī)生朋友在求助,一波波住不上醫(yī)院的患者在求助,在許多地方象瘟疫一樣被驅趕的湖北人在求助,還有各種不忍直視的音頻視頻??謶帧嵟c內疚持續(xù)堆積,一次次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隨著湖北換帥,所有的力量都在往湖北聚集,我看到人們拼盡全力,或者說生死存亡之際,沒有人再敢放肆的怠慢,又一次次安慰自己:“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今天是封城第45天,武漢的新增確診病例依然有74例,但畢竟未來可期了。財新傳媒等媒體已經用各種事實把武漢迷霧看起來剝得越來越接近答案,在這里要向這些不停追尋各種事實證據的媒體記者致敬。中央也派了調查組進駐武漢。900萬封城中的武漢人,500萬還在流浪的武漢人確實都需要一個答案。至于這個答案會不會揭曉,何時揭曉,我想我類平凡人只能觀望。只是這個時候有些媒體在沒有任何新的事實依據,只是口頭形式,一味重復煽情指責追問,這就未免乏味而無意義,讓人厭倦了。一只蝴蝶拍幾下翅膀可以引起一場龍卷風。面前這樣巨大的災難侵襲,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難道不是那一個個拍動翅膀的蝴蝶?我們是不是最應該問問自己:“我做了什么?”或者說我們能做的對這個世界切實有些許裨益的事就是好好問問自己:為什么有那么多的欲望不能滿足?為什么越來越聽不到別人的需求?為什么越來越害怕犯錯?是不是也曾經助紂為虐?是不是過分依賴權威?是不是真的在獨立思考?是不是丟失了獨立個體的警覺?雪崩之下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或許永遠沒有答案,但這樣的追問至少對個人的人格完善是有好處的。進而對這個社會是有一些好處的。
YP SPACE:你認為此次疫情會對當代藝術帶來什么影響?
李蕾:這樣巨大的災難之下,沒有一個人能夠幸免,也沒有一個領域能夠幸免。當代藝術自然不會例外。宏觀的影響我沒有發(fā)言權,但作為身處其中的一員,此次疫情對于我創(chuàng)作的影響是迅猛且不容忤逆的,我不知道這種改變是短時的應激反應,還是長久的后遺癥,它正在發(fā)生。向來是不太關注時事的,我的政治主張就是不關心政治。可在這個非同尋常的冬天,我每天都在關注人民日報,湖北日報,各個官方平臺最新的報道。視頻里我家附近的那所醫(yī)院,司門口那架走過很多遍的天橋,新聞里那么多熟悉的地址,有那么多的生離死別。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慘烈的現(xiàn)實不允許我縮回個人的軀殼,賴以躲避的《拇指姑娘》的夢境回不去了。好幾次,我試著重新描繪鮮花美景,還沒落筆,巨大的羞恥感象烏云一樣壓來,作罷。一切消逝得這樣突然。18號剛離開,19號就恍若隔世的城市,一如我忽然消逝的夢幻語言。我無法繼續(xù)用那樣天真的語言來面對面前經歷的事件,面對那個正在承受浩劫的城市。所有感動也都酸楚。被迫開始審視社會,制度,環(huán)境,個體之間的關系。長久的沉浸在《日記體》里,最近的畫都殘忍,每一張都在哭泣。

日記體/20200129/悲傷的表演1
YP SPACE:你認為藝術家是否可以擔當起喚起他人的"吹哨人"角色?
李蕾:如果是針對具體的類似此次疫情這樣社會公共事件,藝術家不太會有相應的知識體系和專業(yè)背景具備“吹哨人”的能力。對于這個世界的客觀判斷還是要基于各類科學家,社會學家,甚至哲學家的研究合力完成,他們才具備具體“吹哨”的可能。藝術家最大的特質就是“敏感”,這個世界靠“敏感”來為某個事件“吹哨”,這太可疑了。但是,優(yōu)秀的藝術家會用這種非凡的敏感把不可視的內部世界真實熨帖的呈現(xiàn)在畫布上,創(chuàng)造出一個獨一無二的景象,使之成為可視的外部世界,得以和觀者一起探索人性的更多可能,更深處及更廣外延,接納人性的豐富、復雜與多變,進而尋求一種更健全完善的人格狀態(tài)。藝術作品的功效更像一面放大的鏡子,等待每一位觀者照見不同的自己,這是一種抽象的“守株待兔”式的“吹哨”,在互動的對象到來之前,藝術家的工作更多的是一種自我安慰,有用也好,無用也罷,真不是創(chuàng)作者可以控制的。
YP SPACE:2003年非典到2020年新冠肺炎,你認為我們個體是否應當有所反思、社會機制是否應該有所改變?
李蕾:就如我前面回答過的,我覺得個人的反思尤其重要。這不僅是一場自然的瘟疫也是一場人性的瘟疫。牽一發(fā)動全身,更何況是這樣慘烈的災難,社會機制肯定會有所改變,只是這改變是不是會讓社會變得更好目前不得而知,或許還需要漫長的試驗和犧牲才能找出那個萬全之策,也或許永遠都找不到,這個已經超出了我的智商,就不妄言了。

日記體/20200205/悲傷的表演2
YP SPACE:對戰(zhàn)斗在抗擊疫情第一線的醫(yī)護人員,你有什么想對他們說的?
李蕾:對他們真的是不能言說的感激,他們用命筑起了一道防線,尤其在封城初期醫(yī)療物資匱乏時真是讓人心碎。想起他們總會滋生出無限的悲憫,他們也是這次疫情的受害者,是被責任,天職,聚光燈架上祭壇的祭品。祈禱他們都平安歸來。在這里也呼吁一下吧,待來日風平浪靜,請記得他們此刻的樣子,善待他們,多一些理解和包容,不要傷害他們。
YP SPACE:我們每天聽聞很多生死離別,你是怎樣看待生死的?
李蕾:死亡是每個人的歸宿,是需要終身修行的一門功課。只希望無論如何死去都能保有人之為人的尊嚴,都能看見“人性”的微光在閃現(xiàn),這樣的世界才讓人不后悔曾經來過。
YP SPACE:你相信“多難興邦”嗎?還是認為這是一次本該可以避免的人間慘?。?/p>
李蕾:我剛剛還聽到振聾發(fā)聵的“感恩”之聲,此刻它和“多難興邦”一樣刺耳,它很有道理,可我替它臉紅。人間慘劇??梢员苊鈫??我多希望可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的災難是長久的陋鄙構建,是我們每一個人間接或直接合謀布下的陷阱,這就是所謂因果,所謂命運。
YP SPACE:身處疫情重災區(qū),你身邊有親朋好友不幸感染上新冠肺炎嗎,他(她)們都是怎樣的狀態(tài)?
李蕾:有敬重的前輩老師在這次瘟疫中離世,也有同事一家四口同時感染,同事母親因為核酸檢測兩次陰性無法入院,一度病危,所幸多方求助終于入院,這其中的驚慌恐懼不用想象。截至今天官方報道的武漢新冠肺炎死亡人數(shù)是2349人。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可能曾經一起搭乘同一列地鐵或公車,可能曾經在同一個飯館前后桌吃飯,可能曾經在商場或超市擦肩而過,只是那一刻病毒掠過我們進入了他們的身體。我們得以幸存下來,無非是那一絲絲不可捉摸的僥幸罷了。每一次喪鐘都為“我”而鳴!

日記體/20200306/別低頭
?YP SPACE:疫情結束后最想去做什么?
李蕾: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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