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資深收藏家，還是對西方藝術躍躍欲試的新藏家，在剛剛開始涉獵西方現代藝術時，聽到最多的一個建議大概都是“從紙上作品開始”。

紙上作品之所以被認為收藏入門的最佳通道，首先因為它的價格相對油畫、雕塑較低，新晉藏家的犯錯成本也相對低。其次，紙本作品創作速度快，數量多，所以藏家的選擇范圍更大。

工作人員展示拉斐爾的《年輕教徒頭像》，該作2012年曾以4780萬美元成交

但是一旦真進入紙上收藏領域，我們就會發現從幾百美金，幾千美金，甚至上億美金，各式各樣的紙上作品價格落差非常懸殊。這就很容易讓大家疑惑，到底紙上作品包括哪一些？為什么要收藏紙上作品？所謂最好的紙上作品要怎樣去衡量？還有從藝術投資的角度，紙上作品的升值空間是否相對較弱呢？而且脆弱紙上作品，在裝裱、保存的過程中要注意哪些地方？有哪些鑒別品相的要點？任何進行紙上作品收藏的藏家都應該圍繞這些問題進行思考。

不過，無論我們選擇從哪開始，有一個問題是繞不過去的，那就是：什么是紙上作品

紙上作品僅僅是草圖嗎？

紙上作品其實是一個比較大的概念，從狹義上講是素描和速寫，就是用鉛筆、炭筆、鋼筆在紙上描繪的單色畫。但是廣義上，紙上作品也包括水彩、水粉、粉彩、蛋彩、膠彩甚至拼貼畫，等色彩非常豐富的作品。在藝術市場，紙上作品的概念更加寬泛，有時用上述材料畫在畫布上的作品 ，也會被歸入紙上作品。

而我們之所以要收藏紙上作品，是因為它可以與藝術家最偉大，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產生聯系。它讓我們更直接地看到大師靈光一現的瞬間，以及藝術家是一步步準備，將自己的想法落到實處的。

（左）拉斐爾《繆斯頭像》2009倫敦佳士得4800萬美金

（右）拉斐爾《帕納蘇斯壁畫》局部

鉛筆素描是最為人所熟知的紙上作品，幾乎所有藝術家都是從此開始，因此幾乎所有藝術家都會有這類作品。比如這件拉斐爾（Raffaello Santi）的《繆斯頭像》在2009年拍出了4800萬美金，成為目前最貴的古典大師素描作品。而它其實是《帕納蘇斯壁畫》（The Parnassus）的草圖。

紙上特殊材質也不少，比如Conté crayon這種繪畫材料，來源于法國的一家顏料制作公司。法國的現代藝術家們一般用它來為畫面打底，確定形貌位置，類似鉛筆或炭筆的作用。但是喬治·修拉（Georges Seurat）卻將這種材料用到了出神入化的效果。

（左）修拉《阿爾涅爾的浴場》局部

（右）修拉《游泳男孩習作》2015年紐約蘇富比(微博)1100萬美金

在常見的紙本創作中，藝術家大多會用線條來進行輪廓塑造，然后用陰影塑造體積。但修拉在用Conte crayon畫畫時沒有用線，而是通過塊面、結構和陰影來塑造形態。其中還有很多對于光的暗示，就像他的點彩畫一樣，有種朦朧的美，讓人感覺空氣中有一種霧氣。比如曾于2015年拍出過1100多萬美金的《游泳男孩習作》，便是他《阿爾涅爾的浴場》的習作，但是作為獨立畫面也有非常高的藝術性。

畢加索《小丑頭像》蠟筆紙本 65.5 x 50.4 cm 1970年 2019紐約佳士得估價：70萬-100萬美元

另一種知名度不高的畫材——蠟筆其，實是一種很受歐洲藝術家歡迎的顏料，比如《小丑頭像》是畢加索（Pablo Picasso）在1970年用蠟筆所畫的典型圖式。大家可能見過畢加索早期（玫瑰時期）創作的小丑形象，他剛到巴黎時接觸了很多馬戲團人群，所以當時他把小丑作為自己的第二人格，代表了一種波西米亞式、自由自在的形象。畢加索小時候就能畫得像拉斐爾一樣好，但他一生都在追求畫得像小孩一樣。在這幅畢加索89歲所畫的線條中，也完全看不到老人衰弱的感覺，而是充滿活力，尤其衣服的裝飾部分很跳躍。

名氣越大，就越好嗎？

而在所有紙上作品材質中，與油畫最為接近，表現力最強的材料應當是粉彩（Pastel），而且以粉彩創作的紙上作品也是高價紀錄最多的。粉彩不像畫可以在調色板上進行測試和調和，或是在畫布上進行反復的修改和疊加。粉彩是直接在紙上進行，沒辦法掩蓋自己的錯誤。比如蒙克（Edvard Munch）的《吶喊》就是很典型的粉彩創作。

蒙克《吶喊》粉彩木板 1895年作 2012年紐約蘇富比：1.19億美元

蒙克一共畫過4幅《吶喊》，兩幅是油畫，兩幅是粉彩，曾在2012年拍賣過的粉彩是唯一一幅在私人藏家手中的《吶喊》，而且拍賣時還帶著蒙克手繪的原框，非常難得。而1.19億美元的最終價格，不僅刷新了紙上作品的最貴紀錄，同時也超越畢加索的油畫《裸體、綠葉和半身像》（1.06億美金），成為當時所有門類藝術品的最貴紀錄。

《吶喊》的買家是美國金融家萊昂·布萊克（Leon Black），他在買下《吶喊》的半年后，又以4780萬美金的價格在倫敦買下了拉斐爾的《年輕教徒頭像》，是當時第二貴的古典大師作品。這個例子可以很好的說明，杰出、稀有的紙本作品價值是比油畫更高的。

莫奈《落日》21.8 x 35.8 cm 粉彩紙本 1868年 2018年倫敦佳士得：156.8萬英鎊

但是在收藏紙本作品時，也不能完全根據藝術家的名氣來判斷。比如大家十分熟悉的莫奈（Claude Monet），他的創作主要是油畫，粉彩作品的創作不多，藝術性也不夠強。比如《落日》是一件很難得的莫奈粉彩畫，在2018年拍到了200萬美金，已經是莫奈紙上作品中特別高的價格，而類似莫奈的粉彩畫，大多只是20-30萬美金。所以藝術品也不一定是物依稀為貴，一切還是要回歸藝術是否足夠好，如果僅有文獻價值，也不足以支撐價格。

與之截然相反的例子是德加（Edgar Degas），在德加拍賣作品的前十位高價里，只有一件是油畫，其他9幅都是粉彩畫。因為在粉彩領域，德加是無可取代的大師，他完全掌握了這個媒介的技巧。所以在收藏紙上作品時，大家要依照一個標準去衡量：這個藝術家的作品是否最完美地體現了某種媒介的繪畫性和藝術特點。

愛德華·德加《休息中的舞女》59 x64 cm 紙本色粉 1879年 2008年紐約蘇富比 3704萬美元

德加對粉彩畫有著特殊的貢獻，他喜歡嘗試各種新技巧，也嘗試過將粉彩與其他材質相結合，制造新的粉彩顏料。在他的實驗下，他的粉彩畫呈現出與其他藝術家完全不同的效果。而且德加的主題多是都市生活和芭蕾舞女，粉彩也是他能夠生動描繪這類題材的原因之一，比如粉彩描繪的舞女紗裙，不僅顏色層次非常美，而且體現出透明、飄逸、輕盈的感覺。

愛德華·德加《四位舞者》78.5x89cm 紙本色粉 1903年 2018年紐約佳士得 593.75萬美元

1880年代之后，德加的視力開始減退，他的創作也專注在粉彩和雕塑上面。與早期新古典主義的油畫相比，他晚期的粉彩表現力更強。所以他的紙上作品比油畫，無論藝術性，還是市場價值都表現更優秀。

粉質顏料另一種重要品種是水粉。比如畢加索的水粉《雜技演員，和年輕丑角》在1988年時就拍出了2000多萬英鎊的高價，這是他1905年“粉色時期”的作品。畢加索“藍色時期”和“粉色時期”由于數量最少，往往是他作品中價格最高的，全球第一張上億的作品也是畢加索的油畫。而紙上作品也是一樣的規律，我們挑選藝術品時也要綜合藝術家整個藝術時期來，選擇其作品中最有代表性，存世量最少的，從綜合角度去選擇。

畢加索《雜技演員，和年輕丑角》105x75cm 水粉紙本 1905年作 1988年倫敦佳士得 2090萬英鎊

影響價格的外部因素是什么？

除了材質本身的特性之外，外部因素其實也是影響藝術品價格的重要參照。比如畢加索的水彩《蘋果》只有巴掌大小，寫實題材也不是畢加索藝術的特色，然而在2018年5月的拍賣中，它卻拍出了397萬美金。因為在這件小小作品是由洛克菲勒家族釋出的，而且在它背后還有一段收藏佳話。

畢加索《蘋果》13.5 x 17.7 cm 水彩紙本 1914年 2018年紐約佳士得：397萬美元

這件作品是1914年圣誕節，畢加索送給格特魯德·斯坦因（Gertrude Stein）的禮物。如果了解20世紀收藏史，當年來自舊金山的這對斯坦因兄妹，他們在畢加索、馬蒂斯還沒成名時就大力支持他們，是一個傳奇性的收藏家。

當時，斯坦因剛好失去了一幅塞尚的蘋果靜物，所以圣誕節時畢加索畫了這個蘋果，他說：“我用一張像塞尚蘋果一樣好的蘋果來送給你”，這又把畢加索和塞尚聯系在一起。小小的蘋果充滿了故事，對于藏家而言，收藏這件作品的同時，也收藏了一段歷史。

畢加索的另一件水彩《蘋果》也很有意思，這張看上去并不像蘋果的《蘋果》在今年2月的倫敦拍賣中拍出了100萬美金，它的有趣之處在于呈現了畢加索構思雕塑作品中靈光一閃的瞬間。你可以看到畢加索用立體主義的手法將蘋果構造成了完全不同的形態。而構造過程在這件草圖里體現了，畢加索如何在二維平面體現三維空間。

（左）畢加索《蘋果》 1909年作 2019倫敦佳士得 75.5萬英鎊

（右）畢加索的雕塑作品《蘋果》MOMA藏

這也是收藏紙上作品的一種魅力，你可以在紙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藝術家靈感突然來臨，他所獲得的一種新的方向，受到啟發時新鮮生動的感受，并表達到畫面上。

紙上作品的升值空間

談了這么多紙上作品收藏的案例，那么如果以投資為目標，紙上作品的升值空間大不大呢？

比如馬格利特的《吻》這件作品很有意思，每隔5年會上拍一次，2005年它在佳士得倫敦拍了109萬美元，5年后它再次上拍，價格變成了194萬美元，而到2015年，這件作品拍出了312萬美元。其實這種5年轉手一次的作品，在市場上還是比較少的，因為現代藝術收藏很多都是由家族收藏，他們的收藏維度一般是幾十年。

馬格利特《吻》水粉紙本 27 x 33.8 cm 1957年作 

2005倫敦佳士得：59萬英鎊  2010年倫敦佳士得：121.7萬英鎊 2015年倫敦佳士得：198.1萬英鎊

不過馬格利特比較特殊，它之前的市場被低估了，超現實藝術家當時也沒這么熱。所以每隔5年他的作品都有近一倍的增長。

更有意思的是塞尚的《有瓜果的靜物寫生》，它的漲幅比馬格利特更驚人，不過間隔時間也更長。首先，這件作品最早在1978年，拍出了30余萬英鎊，12年后這件作品再度上拍賣了253萬英鎊。第三次拍賣是2007年，當時賣了2552萬美金。

塞尚《有瓜果的靜物》31.5x 47.5 cm 水彩紙本 1902-06年作 

1978年倫敦蘇富比：30萬英鎊 1989年倫敦蘇富比：253萬英鎊  2007年紐約蘇富比：2553萬美元

這件作品之所以出現了如此飛躍性的上漲，除了這件作品是一件重要的塞尚水彩畫，還因為其背后的遞藏源流，也極大影響了它的價格表現。《有瓜果的靜物寫生》最早由一位瑞士的大藏家收藏，1978年他的收藏整體釋出時也被稱為“世紀拍賣”，而當時的30萬英鎊其實也是一個天價。第二次上拍是英國鐵路養老基金會的拍賣專場，253萬被大古董商埃斯卡納齊（Giuseppe Eskenazi）買走，經過18年的增值才再次出售，最終在藝術市場高峰時完成近10倍增長。

最后，要特別注意的一點是，紙上作品比較脆弱，它的紙張和顏料容對光、溫度和濕度等都非常敏感，在裝框、裱板、釘孔、毛邊和底板染色等細節要有比較專業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