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能代表城市精神?
什么能代表區域文化的歷史、現實和未來?
雕塑,不可或缺的城市雕塑!一座座不朽的城雕,承載著城市變遷的腳印,也記載著人們成長的集體記憶。
新中國成立以來,以《五羊石像》、《孫中山像》、《廣州起義紀念碑》、《開荒牛》、《珠海漁女》等為雕塑作品代表,嶺南雕塑藝術家們以其獨特的雕塑語言和創作樣式,創作了一批反映時代的典范之作,在改革開放初期引領全國,也奠定了嶺南雕塑在中國雕塑史上的江湖地位。尤其在廣東,就涌現出了潘鶴、梁明誠等一批優秀的中國早期的公共雕塑實踐者。
粵港澳大灣區城市是嶺南文化與外來文化相互碰撞最為密切的地方,也最具現代性。為此,大灣區城市雕塑家是多元的,是新銳的,他們以大型城雕表達自我對時代與社會的思考,把雕塑藝術融入社會生活,表達了當代人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
如果城市的靈魂是可觸摸的,讓我們走近這些大灣區城市雕塑家,共同品味城市的記憶和未來,銘記城市的似水年華。

廣州美術學院雕塑與公共藝術學院院長陳克。南都記者 鐘銳鈞 攝
陳克
1965年5月出生于河南省三門峽市,祖籍河北唐山。
現為廣州美術學院雕塑與公共藝術學院教授、院長,兼任中國美術家協會雕塑藝術委員會委員、中國雕塑學會常務理事、廣東省美術家協會雕塑藝術委員會主任、廣東省當代公共藝術研究中心主任等職。
代表作品有后文藝復興系列、光影裝置系列、虎兔系列;藝術形式涵蓋雕塑、裝置、影像等。他的藝術作品有160余件被政府、企業、個人和藝術機構收藏,曾榮獲“中國雕塑藝術大獎”、“中國公共藝術學術獎”;公共藝術作品曾4次獲得“全國優秀城市雕塑建設項目評選優秀獎”并曾榮獲華鼎獎展陳空間類年度“金獎”。
一身儒雅的穿戴,作為廣州美術學院雕塑與公共藝術學院的教授、院長,陳克給人第一感覺并沒有想象中的藝術家的不羈。
但是,只要你和他交流,看到他的作品,就會發現他的“特立獨行”,他的思維很活躍,總是會提出問題,他就是一個“問題”學者。
在陳克的創作中,就有很多常人無法理解的“奇聞”。他曾經養過一只豬,專門請了一個保姆照顧它,給它洗澡、刮痧、拔火罐,還準備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像對人一樣對待它。后來他發現,豬圈里的豬比他的豬生活幸福。最后他做成了一個給豬拔火罐的影像作品——《紅痕》。現在網上爆火的作品“拔火罐的豬”,陳克在2001年已經實踐過,堪稱“拔火罐的豬”作品的“祖師爺”。
陳克還提出了他的問題,“如果一只豬可以和人共處,享受人過的生活,那么,一旦它離開跟我共室的環境,去一個它不該去的地方,會有怎樣的經歷?”
內在追求和外在制約這對矛盾時刻都在陳克身上存在,所以他的雕塑一直在探討“里”與“外”的關系,他以一種特有視角表達自己對個人內心和外在世界的思考。
有意思的是,王小波在《一只特立獨行的豬》中,也對“豬”進行了設置,有異曲同工之妙。廣州美術學院原院長黎明曾評價陳克是體制內的“另類”。因為,他嘗試將各種新的學術態度和藝術創作形式融入當代雕塑教學。他在廣州美術學院創辦的實驗雕塑工作室,豐碩的教學成果,使得廣美雕塑系在全國同類高校中名聲鵲起。
陳克,到底是一個怎樣“另類”的“問題”藝術家?
入行:千里赴穗 師從名家
1965年5月,陳克出生于河南省三門峽市。
“父親是精密量儀設計方面享受國家特殊津貼的專家,小時候是受他影響接觸到膠泥,他希望我能繼承他的衣缽。”沒想到,陳克反而喜歡上了雕塑。
1985年,陳克考上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河南離廣州1000多公里,“父親當時重病纏身,很不希望家中唯一的男孩離開他,而且當時理工科出來的父親認為,學藝術是不務正業的事,畢業了也不知道干嘛,我自己當時也不知道畢業了干嘛,只知道很喜歡做這個事情。”頂著家庭的壓力,陳克還是踏上了廣州這塊土地。
回憶起在廣州求學的過程,陳克覺得自己很幸運,“當時雕塑系兩年招一屆,一屆一個班大概七個人左右。四年大約十幾個學生,學生少,老師有十七八個,比學生還多,兩三個老師帶一個本科生,比現在博士生的待遇還好。”
而且,當年全是潘鶴、梁明誠這些名家大師教學。“除了課堂教學,周末還能到老師們家里,聆聽先生們給我們講一些生活和做人的道理。所以那幾年的學習,對我的身心和專業成長促進得非常快。”陳克感恩道。
思考:帶著“問題”看雕塑教育
作為一個學院教育背景的藝術家,陳克為什么會如此“另類”呢?其個人經歷告訴了我們答案。
1989年,陳克從廣州美術學院畢業,先是去了廣州市建委工作,“像當年的花地灣整體規劃的模型啊,都是我們幾個藝術畢業生做的。”陳克說,“這段工作經歷讓我了解到藝術要與社會實踐結合”。
1992年,廣州美術學院希望他回到學院教學。陰差陽錯之下,陳克回到了油畫系,并不是雕塑系,2002年才回歸雕塑系。“當時油畫系被學院選做學分制試點單位。我在雕塑系專業之外工作了十幾年,這個時候思考問題的角度可能就會不太一樣了。”陳克認為,自己在跳脫圈子觀察雕塑。
帶著問題,陳克開始探討高校雕塑教育新的方向。2006年,陳克成立了實驗雕塑工作室,這在當時產生了巨大的波瀾。陳克說,“我們是全國首個成立實驗雕塑工作室的美術院校。學院派的雕塑由傳統造型美學體系和古典材料所支撐,特征主要是以人物造型居多,鑄銅的、大理石的、木雕的等,大家相對熟悉。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藝術創作中更多的新觀念介入和隨之引發出更多的藝術形式,就需要有更豐富的創作手段和材料支撐,甚至藝術觀念的變化也使得材料具備了某種特定的藝術屬性,觀念、造型、材料甚至是身份、科技等怎么綜合去介入藝術的創作,包括一些現成品的使用,現場裝置的空間擺置方式等,藝術中的“溫度”和態度等,都是有待我們去探索和嘗試的話題,探索傳統雕塑概念以外的邊界,為傳統學院雕塑教育尋找可能存在的突破口,就是我們實驗雕塑工作室成立的初衷。”
陳克甚至開始了數字雕塑創作的嘗試,“我2004年帶的第二屆畢業班,就有幾位同學以數字雕塑的方式來探討創作問題,數字雕塑的教學也是我們實驗雕塑工作室在全國最早展開教學嘗試的,這在前年西安美術學院主辦的全國數字雕塑教學研討會上得到了業界的公認。廣美是最早有數字雕塑教學的高等藝術院校。”
創新:頂住質疑力推數字雕塑
雖然今天,陳克說起數字雕塑頗為自得。當年,可是受到了各種質疑的眼光,“2004年,我提出了數字雕塑,但是傳統的觀念認為雕塑是由三方面組成,包括空間、材料和造型藝術,當時不少雕塑業界聲音認為,這是一項不可思議的建議,包括校內和校外”。
陳克無奈道,“數字雕塑是個新生事物,傳統觀念中大家只認可以泥巴為材料的這樣一種塑造方式,就會有各種質疑的聲音——你提倡的數字雕塑是雕塑嗎?它的材料在哪里?你這個數字雕塑放在電腦里是虛擬的,就像我們看電視里有個人,你會說它是雕塑嗎?這個時候,我們就要用各種的理論包括現象,去反復解釋,比如說我們現在用泥巴是一種材料,銅是一種材料,為什么“數字”不可以是一種材料呢?像德國著名藝術家博伊斯,他甚至認為語言都可以成為一種材料,他提出了“社會雕塑”的概念。然后,我們就帶著學生進行演示,你看在里面怎么做雕塑,也是加泥啊,搭架子啊,刮泥啊等等,跟我們做泥塑的工藝過程是一樣的,只不過它存在于電腦屏幕里面。”
今天,這個話題不像當年,已經很容易解釋了,陳克如釋重負道,“今天,當我們在電腦里通過這樣一個空間建筑后,一個按鈕,結合3D打印,就已經變成空間可觸,非常好解釋。但是在十五年前,面對各個層面的質疑,我們需要反復去解釋,要把問題講通講透了,取得各方的理解,我才能招募教師,獨立招生,讓學生在教學中正式學習數字雕塑。因為,對學院這種教學單位來說,這是一個實驗,是實驗就會有風險。”
態度:做一個敢于擔當的人
作為一個“另類”的藝術家,對于自己的雕塑風格,陳克也覺得不好說,“我可能對某些問題關注的時候,就會用不同的藝術手法,而且不同的時期,我可能關注的重心不一樣,視角也不一樣。只能說,我各個階段的人生不一樣,需要關注什么樣的問題,然后用什么樣的手段,不停創新。我覺得我沒有一個固化的藝術手法,但是藝術一定要有問題意識。”
舉個例子,陳克說,“2009年,我曾經做過反映農民工題材的作品。那個時候,廣東作為一個外來加工的重要基地,特別是東莞。每到過年的時候,萬人空巷,火車站每年都成為新聞報道的重點。所以,當時我對這一塊的思考蠻多的,我覺得這些外來工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批人背井離鄉,拋家舍業,來到這個城市,推進了整個城市的發展。”
為此,陳克這批作品就是以民工系列為主,“用裝置的形式做,就是我去一些工廠,找到工人們住宿的一些用具,比如床啊之類,在陰影里面做這些人的形狀,探索陰陽正反的關系,我也借用了中國傳統古詩詞的一些意境,比如“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這種思鄉之情在陰影里是成百上千民工的形象,所以那個系列我覺得能夠代表我對廣東和中國社會發展的關注。”
特別有意思的是,陳克的作品經常能看到變形的人,而這也是他個人作品的特質之一。“后文藝復興”系列也是陳克頗為滿意的作品。大衛是歐洲人文主義的代表人物米開朗基羅塑造的傳世經典作品,而陳克的作品《后文藝復興—大衛》卻是變形的,他試圖通過對傳統經典美術作品的變形來講述外來文化進入當下中國后的“變形”,“中國雕塑教育幾十年的發展一直是緊隨著歐洲古典一百多年前的教育體制,已經不太適合我們今天的審美方式,所以這個階段我是對雕塑教育提出一些質疑,然后做了這樣一個系列。”
在陳克身上,可以看到一個藝術家不滿足現狀,不斷地去質疑、打破、創新、嘗試著新的建立。正如他評價自身,“我是一個敢于擔當的人。”
業界聲音
我們可以將陳克的藝術視為古典藝術的當代闡釋方式,一種“現代性謀劃”,他的鏡像變形雕塑使觀眾產生的視覺眩暈可以看作一種具有象征意義的“文化眩暈”。陳克藝術中的“變形”不是對現實生活和藝術史經典的簡單抽象,它反映出現代人對于傳統視覺感官等級制度的顛覆。
——知名藝術批評家殷雙喜
陳克在藝術上屬于大器晚成的一類。他在廣美雕塑系畢業后十年,在國內藝術界或者雕塑界看不到他的影子。陳克的作品從主題上可以看出作者對人生與社會的人道主義關懷,對于社會存在的巨人與渺小者,超人與眾生,光明與陰影等主題的闡發,在作品形式上顯示出了作者對于空間與光影的敏感和把握能力,顯示出一般雕塑家所不具備的稟賦。
——中國雕塑學會副會長隋建國
同題問答
我們應搭建國際化平臺,為灣區公共藝術出謀劃策
記者:站在你所經歷過的時代,你覺得大灣區的雕塑發展如何?
陳克:廣東是改革開放排頭兵,改革開放后,經濟快速發展,廣東地區需要大量的公共雕塑,所以當時潘鶴先生就提出了一個現在也很著名的概念,叫做“雕塑的春天在室外”,當時的雕塑都是在室內的。還有潘鶴先生做的《開荒牛》,深圳改革開放的代表作,用一頭牛拔起樹根的形象代表我們脫去原來的那種枷鎖,重新開拓一個新的世界。《開荒牛》把一個區域的文化,變成了一個國家的形象,時代精神的象征,我覺得這是廣州美術學院對全國雕塑界產生巨大影響的一個最根本的點。到今天這個階段,我們對藝術介入城市這樣一個理解已經完全放開了,這個時候很多藝術家開始思考我們的城市公共藝術應該是一種什么樣的面貌。
記者:大灣區藝術越來越多人提及,你覺得大灣區雕塑作品有何特點?
陳克:我覺得廣州的城市雕塑還有不足,我們曾經有過一段輝煌,但現在真正代表城市精神的東西沒有,大都是一些“小品”之作,不足以支撐城市文化,不是真正代表城市精神的東西。
記者:在粵港澳大灣區國家戰略正在大舉推進的時期,大灣區雕塑將走向何方?
陳克:廣州作為大灣區的一個核心城市,我們應該唱“國際”歌,成立大灣區聯盟,搭一個國際化的平臺,讓灣區城市都進來,為廣州和灣區公共藝術出謀劃策,而不是只局限在嶺南這個小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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