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書法報》 | 創作
書壇中堅系列 · 桂雍

《中國書法報》2019年第1期(總第201期)· 4版

桂雍,1959年生于安徽鳳臺,現為中國書協新聞宣傳工作委員會委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國友聲書社學術委員、安徽省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兼學術委員會主任、鄧石如書法藝術研究院院長、安徽美術出版社編審、國家一級美術師。先后擔任中國書法家協會學術委員、編輯出版委員、新聞出版委員,安徽省青年書法家協會主席,《書法之友》雜志執行主編。
于國內專業報刊發表評論文章近60萬字。出版《藝林試步》《藝林散步》《桂雍書法集》《中國書法家全集·齊白石》《歲月留痕——桂雍書法三十年》等。
桂雍摭談
文 / 許偉東
每一位書法家都可以成為批評家觀察和分析的對象。如果觀察是獨到的、分析是深入的,就可以給我們帶來新穎的啟迪。通常,我們身邊熟悉的書法家最先進入我們的視野,成為我們頻繁琢磨的對象。桂雍恰是我十分熟悉的書法家,他不僅是我了解安徽書壇的窗口,而且成為我感受改革開放后一代大學生書家成長演變的個案。

2018年12月22日,我在同一天看了兩個書畫展。上午去上海博物館觀看了“丹青寶筏——董其昌書畫藝術大展”,這是我看到的最大規模的董其昌展,據說還只是第一期,隨后還有第二期、第三期陸續登場。下午在上海市文聯展覽廳觀看了“東海攬月——桂雍書畫展”,這是我觀摩過的桂雍最壯觀的一次個展,展出之作幾乎全部是大字巨幅。

桂雍和董其昌當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但是我確實是同日而觀了。在同一天里,看過董其昌,再專場看桂雍,這對桂雍來說,幾乎是一種殘酷。很多書法家都會有特殊的偏嗜,他們一旦認定某種風格,就會對其他諸般不屑一顧。喜歡董其昌的人,可能會覺得桂雍的展覽有什么好看的呢?喜歡桂雍書法的人,也許會覺得這董其昌的作品究竟好在哪里呢?因為兩個展覽實在是截然不同的氣息。

桂雍自然不能與董其昌相提并論,但是再怎么杰出的藝術家也不可能構成書法的全部。我們仍然需要當代書法家不斷地、竭盡全力地為人們提供另外的藝術享受和視覺刺激。所幸不是所有人都胃口單一、非此即彼。董其昌確實是我欽仰備至的大家,他的作品雖然散見于各省市博物館,不難獲睹,但是薈萃于上博的華堂,堪稱難得一遇的饕餮盛宴。即便如此,從董其昌展覽出來,我仍然有興趣去看桂雍的展覽。

桂雍的大字巨幅與董其昌截然不同,完全帶給人們另外一種審美體驗。在下午的研討會上,有朋友說桂雍的書法深受沙孟海、尉天池等人的影響,從直觀作品表面來看,這是對的,他明顯取法過這兩位前輩。桂雍的作品,即使遠溯古代經典如《石門頌》、《張猛龍》、顏真卿、黃庭堅等,也往往借鑒了這些前輩的理解和處理方式,帶上了他們的有色眼鏡。不過,我覺得還應該提到齊白石和蕭嫻,這是從表面上看不出的,但是我斷定桂雍在書法的精神氣質上深受他們的影響。

“東海攬月——桂雍書畫展”作品集后面有胡傳海撰寫的跋文。胡傳海將桂雍的書法創作概括為“快意人生的寫照”,我認為是非常鮮活和敏銳的。
“快意人生的寫照”,意味著動力的強勁??煲舛鴷鹩旱臅ň褪沁@樣一路走來,甚至可以追溯到早先的大學時代。據說他是安徽師大美學與書法兩個學生社團的“頭頭”,坐言起行,精力旺盛,每每在假期留校,連續數小時筆不停揮,以致寢食俱廢。他自己給出的解釋是:寫得快活!快意而書的弊端是漫漶隨意,導致大量作品攜帶瑕疵??煲舛鴷暮锰幵谟谑冀K從日常揮毫中收獲無窮的歡樂。愛因斯坦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孔子的說法更上層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在我看來,預測一個人能否在某個領域弄出名堂,一個重要指標正是看其人能否從中感到快樂。有了發自內心的快樂,才有可能陶然忘情、專注投入、上下求索、不知疲倦,將身心潛存的巨大能量盡情釋放。

“快意人生的寫照”,還意味著要隨順自己的內心,而不是趨奉、屈從、迎合外界的褒貶或他人的好惡。這需要創作者極有膽魄,極具見識,能夠在風起云涌的藝術潮流前立定腳跟、在紛繁復雜的藝術資源中細心分辨、在物我融合和沖突的糾結中把握分寸。從桂雍的創作歷程觀察,他很早就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一直在追求對這種風格進行提純和強化。這種風格大概可以描述為剛猛果斷、端正開張、飽滿渾厚。用司空圖詩品中的話來說,就是“雄渾”,雄渾包括“真體內充”的豐沛與真實,也包括“橫絕太空”的開闊與宏大。桂雍大學時代的老師祖保泉曾經專門注釋過《二十四詩品》,該書是當年安徽師大中文系學生的文論必讀。從桂雍的作品來看,他對雄渾風格的選擇是強烈而堅定的。如何將這種風格推進到一種和諧的極境,當然需要永無休止的技術打磨。沙孟海終生都在做這樣的工作,而他的精品力作終于達到了撼人心魄的效果。

“快意人生的寫照”,還意味著對“意”的提純永無止境。“快意”之“意”乃人之“意”也。非常之書,有待于非常之人的非常之“意”。高大閎深之“意”,必然出之于高大閎深之人。所謂“風格即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對自我內在世界的長期砥礪,遂成為藝術家永恒的擔當。這一層挑戰,遠比紙上的修為更加艱深復雜、幽微難測。
觀摩“東海攬月——桂雍書畫展”,還可以看到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桂雍在真、草、隸、篆、行諸體上都有投入,并且嘗試相互滲透、相互補充。隸書中有行草筆意,行書中有隸楷的骨力。顯然,桂雍的視野很大,胃口很大,抱負也很大。他的每個階段的作品,我都有所留意甚至收藏。品評得失,很難說他的某一種書體最為突出。有些時段,覺得他的行書取得了進展;有些時段,又覺得他的隸書比以往取得了更大突破。這次展覽上,桂雍在開幕式上毫不諱言地向到場嘉賓推薦了兩幅得意之作。但是,觀眾的接受總是千差萬別的,這是藝術欣賞中非常正常的現象。孫稼阜說,他欣賞的是 《海天一色》,它比當代某位著名書法家寫得更好。黃君則說,他覺得某件小字長篇作品才是最優秀之作。我則認為,那些既傾瀉了雄渾追求又很好地控制了線條細節的作品才最為動人,例如有一件沒有來得及收入作品集的《天下為公》橫幅。桂雍自己說:展覽是尋覓知音的過程。談到知音,人們必然想到俞伯牙和鐘子期。知音相逢,并不罕見,但是像俞伯牙和鐘子期那樣的知音遇合就十分難得了,因為他們雙方都把音樂審美推到了超越之境。

很多書法家的創作實踐證明,諸體并進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益。它不僅可以滿足創作者的多元需求,而且慢慢形成一種統一的基調,構成一種內在的整合。人的逐步成熟,書的漸臻完善,都可能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緩慢、執著而幸運地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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