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憶中的合鋼影劇院
文·圖片/汪和平
(一)
合鋼影劇院記得小時候都叫他大禮堂,大禮堂進入我的記憶始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記得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因父親的工作調動,約在62年左右我家從合肥財貿鋼廠(原大興集合鋼二廠)遷居到合鋼一廠鋼北生活區,這里也稱耐火生活區(耐火材料廠在此)。隨之我的生活和成長就和這里緊密的聯系在一起了,那年我7歲。

一個新的環境,他使我感到這里一切都那么美好和新奇。記得有一天,我摸到緊挨著影劇院東邊的小土山上玩耍,遠遠聽見樂鼓聲,一支由南向北長長的隊伍向我這邊走來,隨著樂鼓聲越來越近,我這才看清是一支學校隊伍,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們是鋼南那邊學校組織來大禮堂開六一節慶祝大會的。現在我還清楚記得那天的情景是那樣的振奮和難忘,那個走在最前面高舉少年先鋒隊旗的持旗手,身穿白襯衣、胸帶紅領巾的軍鼓手,還有那手持樂杖上下打著節拍的高個男生。隨后我也跟隨著他們進入了劇場,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合鋼影劇院。

(二)
說起影劇院,他是一座紅磚水泥的建筑,座南朝北、外型采用徽派馬頭墻造型。最早頂部樹有合鋼電影院五個大字,是曾被毛主席贊為“江淮一支筆”、原省委副書記張愷帆題寫的。幾年過后又把“電”字換成“影”字了,后來一直叫合鋼影劇院,記得字中間還樹著一面五星紅旗,迎風招展。大門的北面是一個水泥大廣場,據老人說影院的修建應是1958年。場內是一個以舞臺為中心、兩邊對稱式的水泥圓柱為主結構的二層觀眾席;臺口兩側有裝飾的豎條框,黃底紅字上面用立體字寫著“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黨、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劇場的頂部是采用當時普遍使用的一種馬糞板材料、刷白后用木條裝飾和固定。在頂部中間鑲嵌著一個大的立體紅五星和舞臺二側的二顆小紅星遙星相望。舞臺上的裝置配有三道墨綠色的沿條和站條,大幕記得是紅色帶暗花的勾金大絨布。放電影時白色的大銀幕會放下來,演戲和開會時銀幕就收起來了。場內的座椅最初非常簡陋,是用水泥和磚砌成的一條條座凳上面還編上號,場內兩邊和中間各留一個大通道。70年代后期,為適應時代的發展和需求,水泥凳換成了影院的專制沙發座椅了。進入影院的大廳迎面便是一幅裝飾畫,早先是一幅毛主席語錄,紅絨布底金色的字。那時天熱時觀眾進劇場看戲要自帶扇子,后來條件逐漸改善,觀眾席兩側各配有2臺車間用的大電扇。上世紀90年代合鋼影劇院曾被市里納入電影行業統一運作,為此影院又一次整體翻新升級,公交123路車終點站就設在影院的北廣場,這一時期很多市里人也到這兒來看電影和演出。記得那時期國家演出團體有姜昆、李文華等藝術家也來合鋼慰問演出了。新上映的影片和市里其它影院同步放映,一時間影院這邊又熱鬧起來了。





(三)
位于影院東邊的小土山、小時候我們都叫它“山上”。登上山頭向南望去,能看見合鋼高大的廠房、龍門吊和大煙囪,時而聽見軋鋼的隆隆聲、淮南鐵路橫穿于廠區和生活區之間。每逢春季這里綠樹繁茂,花香鳥語,這里曾經是廠區職工散心、談情說愛、鍛煉的好去處。曾幾時也變成了我們孩兒的玩耍之地,我們效仿電影“地道戰”、“地雷戰”、英雄兒女、狼牙山五壯士里的打仗情節,攻山、守山、挖戰壕,打泥巴仗。記得有一次,我們這一伙和東北伙(東北調入合鋼的子弟)為爭山頭展開了激烈的“戰斗”,山上多處出現“向我開炮的吶喊”,等我們增援部隊趕到,他們已經跳下去和“敵人”同歸于盡了……。幾十年過去了,這些兒時的伙伴現都進入花甲之年,當他們回憶這段往事時,總是熱淚盈眶,熱血沸騰,在餐桌上還能大段大段的背出電影里的臺詞。在那個貧困的年代,可見電影院是提供我們精神食糧的倉庫,他使我們懷揣夢想憧憬未來,是我們學習和成長的第二課堂。

文革期間,影院一時成了二派斗爭開會的聚集地,一段時期處在無人管理的狀況。兩派組織經常在此開會和活動,場內到處是橫七八豎張貼著的標語,新成立的戰斗隊經常是鑼鼓喧天,呼聲振耳。記得那時威振一時的“合鋼小老虎隊”經常是開著一輛墨綠色的敞篷北京吉普,車上站著幾位實槍荷彈的造反派,威風凜凜,呼嘯而過。記得那時我還參與一件事情,一位姓胡同學的哥哥,當年也是熱血青年,他不知從哪了解到我會寫寫畫畫,找我給他刻封傳單,那是我第一次用鋼針筆在臘字上寫字、折騰很久最后終于用油墨滾子一張一張給印出來了。這還沒完,他又要我和另外一個小伙伴爬到影院臺上的天花板上,等待開大會時把傳單撒到臺下。記得一個晚上,影院里正在開大會,臺上燈火通明,我們聽到口哨聲迅速將二書包傳單投下了臺下,頓時聽見下面一片混亂和吶喊聲。許多年過去了,那白色的傳單在強烈的舞臺燈光照射下,似雪花飛舞飄向舞臺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你看你把合鋼大禮堂畫得像天安門那樣漂亮了”,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句話還時常在我耳邊回蕩。記得那是上小學時每逢六一節、賈老師和馮老師總會把我叫到她們的辦公室,要我畫一張慶祝“六一”的刊頭,隨后會發給我一張白紙、水彩顏色和筆。那時刊頭大體內容都有天安門、彩旗、汽球、鮮花這類的畫面。記得有一次出于我對影院極度的熱愛,我大膽地把影院比做天安門畫到了畫中央、上面插著彩旗,大門上掛著四個大紅燈籠,門頭上方畫了一個少年先鋒隊標徽,“慶祝六一”四個大字呈半孤形緊圍著標徽,藍天中還有飛翔的白鴿,畫面非常喜慶,誰知意外的得到老師們大加贊賞和表揚。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就是“你看你把合鋼大禮堂畫得象天安門那樣漂亮了”。也是那一年我帶上了紅領巾。

(四)
約65年左右我家搬到了緊挨影院的一套住房,我和影院朝夕相處,于是影院便成了我生活空間的一部分。回憶那段難忘的時光,情不自禁地很多往事又浮現在我眼前,“馬兒呀,你慢些走”、“我為祖國獻石油”、“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廣場大喇叭的聲音又在我耳邊回響,還有那下夜班路過家門口工人們的談笑聲和舞臺上捧著獎狀憨厚工人們的笑臉。每逢禮拜天也是我們孩子們期盼的日子,家家都要燒幾個菜加個餐,生活區里充滿了歡聲笑語、處處是一派悠閑、祥和的景象。那時家里來親戚和朋友總是要他們先找到電影院,再找到我的家。記得一位住市里的親戚來耐火買爐膽,在鋼北生活區轉了好幾圈,最后他想起了電影院,終于找到我家了。
那時影院除了經常開大會以外,文化生活也是非常豐富的。廠里有自己的籃球隊、鑼鼓隊和文藝宣傳隊。影院還經常有省市文藝團體來演出,記得影院后門只要停大卡車往下卸燈光布景,這里就有演出了。印象較深的有省文工團的洗衣歌、省雜技團的椅子頂、鉆火圈和空中飛人,京劇團的“白蛇傳”,特別是斗法海那場武戲、那蝦兵蟹將身上的裝束和道具及舞臺上的神幻世界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和好奇,至今難忘。
在劇院經常排練的合鋼文藝宣傳隊,最后發展成為了“沙家浜”劇組。因劇組的領導是我家鄰居方叔,于是他們演出時我有時能混到臺上。記得一次晚上演出,一場景的天幕幻燈片插歪了,臺下一片噓聲,臺上領導和舞臺人員急得團團轉時,我機靈的順著臺后的檔片爬過去把燈片扶正了,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燈的溫度非常高,扶正時因卡住了還燙壞了我的手。合鋼沙家浜劇組后來發展似乎成為一個準專業的文藝團體,還經常應邀外出演出。還有一次放學后來到影院,舞臺上燈光通亮,一塊大布鋪滿了半個舞臺,幾個人拿著加長的大刷子正在繪制布景。后來我看了演出,記得那是一場獨幕話劇“出鋼鐘聲”,劇中情節是描寫合鋼工人階級“抓革命促生產”戰天斗地的故事,該劇目還在全省職工文藝匯演中榮獲一等獎。

作者:騎車童(左一)和二十號高爐全體職工合影
(五)
上世紀70年代中葉至90年代初,影院這里成了鋼北生活區的活動中心。每到下午4、5點鐘左右,這里就開始喧鬧起來,大廣場上打籃球的,賣菜的、擺地攤的、大人小孩都會匯集到這里。影院院墻東角的售票處是大家必去之處,兩個柜窗張貼著電影大海報,黑板上用白字寫著放映電影的預告。那時合鋼影院的大廣場真是一個小世界,特別是周末和每月9號發工資的那幾天。來理發店理發的,去糧站買米打油的,百貨店購物的,聰明的小商販都會備足豐盛的貨物云集到這兒,特別是臨逢春節,這里象趕集一樣,熱鬧非凡。

上世紀八十年代,在省電視臺曹導的推薦下,我加入了省影視家協會。協會除開會還經常組織觀幕內部資料片,這在當時來說,文革剛結束不久能看到這么多的內部影片無疑是解放思想,大開眼界。其中有部電影叫“天堂電影院”,影片里所描寫的故事和場景深深的吸引和感動著我,我總覺那部電影描述的故事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在關系。一段評述這樣寫道:“走進禮堂,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閉上眼睛,過往的歲月的片段仿佛斑駁的影片飄忽過來,那孩提時代的伙伴,那尋我回家吃飯的母親,那些熟悉的居民,每個細節都那么生動鮮活,驀然發覺,原來它一直在我心中,從不曾離開過……。“它勾起了我的無限思緒,也將我們帶回那個曾經的‘純真年代’,電影院將那些最美的記憶留在了膠片上,我們得以在似水流年中尋找那些逝去的情懷和時光。”
合鋼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是合肥的名片和標簽,是合肥人的驕傲。這個曾得到過毛主席二次視察的巨型工廠,在上世紀鼎盛時期、一度擁有企業員工2.4萬人,有礦山和20余家生產企業,還有自己的醫院、學校、商店,甚至有自己獨立的電話、報紙、公交、燃氣公司以及自己的刑警隊。
時過境遷,物換星移。今天,隨著時代的飛速發展和變遷,曾經輝煌的合鋼和電影院,歷經滄桑,已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定格為永久的記憶。
跨入影院,這里已經廢置多年成為倉庫了。望著那布滿蜘蛛網黑漆漆的放映孔和殘舊的大門,撫摸著過廊里沾滿灰塵的圓柱,電影院里的喧鬧聲仿佛又在我耳邊回蕩響起。殘留的舞臺一條懸掛的幕布仿佛要向我默默地訴說著影院往日的輝煌和前世今生。一束暖光從臺上殘破的窗孔直射而來,它仿佛要挽留我、和這久違的會面。此時我心潮起伏、百感交集、它勾起了我的無限思緒和惆悵,也將我帶回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和火紅的年代。
現在,當我又站在兒時玩耍的這個小土山上,俯瞰著鋼北這塊生養我的潤土,已是物是人非、歲月不在了。遠出一座座現代的高樓在縷縷升起,那昔日的繁榮、鋼花飛濺、機聲隆隆、燈火通明和成百上千的工人涌入工廠的壯景、已成為合鋼的記憶。往事隨風、惟愛猶存、我的天堂、我的夢、我的鄉愁——合鋼影劇院。

汪和平,著名藝術設計家、畫家。生于1955年,祖籍安徽池洲地區。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舞臺美術家學會會員,安徽省包裝技術協會設計委員會常委,安徽舞美學會常務理事,安徽民盟書畫院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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