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膝齋圖（局部） 元 倪瓚

　　黃亙新
　　有元一代，雖在蒙古人的統治之下，漢文化卻也異常發達，書畫藝術在這個時期也星光閃閃。前朝蘇東坡提出“士人畫”的概念，元代書畫藝術繼續并發揚了這個文人系統。在這種思維下，文壇領袖、古典主義者趙孟頫提出了“書畫同源”的理念，寫出如“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須知書畫本來同”一類的詩文，宣揚他的思想。這種大語境下，元代的書畫藝術家在技能方面遠遠超越了前人，元代很多書畫家都是書畫雙修。其中，對后世影響深遠又極為世人稱道的不能不提云林子倪瓚了。
　　元代道教文化盛行，黃公望、倪瓚等都信奉道教。倪瓚的書法在諸家中，相對低調。所謂的低調，是指并沒有趙孟頫、鮮于樞那般的張揚開合。倪瓚行世書法以小楷多見。而尤以畫上題款為精，如他的名作《容膝齋圖》的題款。《容膝齋圖》，現藏臺北故宮，看第一落款可知畫作于壬子歲（1372年），越二歲，子寅歲（1374年）再補題長款，是年十一月，倪瓚遂卒（據黃苗子、郝家林《倪瓚年譜》）。子寅歲，倪瓚畫了不少畫，此長題無疑是其中精品之一。此長款不論內容、布局俱佳。長題內容為：“三月四日，重題《容膝齋圖》。云：‘屋角春風多杏花，小齋容膝度年華。金梭躍水池魚戲，彩鳳棲林澗竹斜。斖斖清淡霏玉屑，蕭蕭白發岸烏沙。而今不二韓康價，市上懸壺未足夸。’甲寅三月四日，蘗軒翁復攜此圖來索謬詩，贈寄仁仲醫師。且錫山予之故鄉也，容膝齋則仁仲燕居之所。他日將歸故鄉，登斯齋，持卮酒，展斯圖，為仁仲壽，當遂吾志也。云林子識。”文字講述了倪瓚此畫創作的過程，并蘗軒翁拿來給倪瓚補詩，此圖乃用以賀仁仲大夫壽辰之用，文中并表達出倪瓚此時有歸鄉之意，豈料數月后即歸道山，可嘆世事變幻。此長款與兩年前所書短款，面目已全然不同，雖差兩年之久，此時更顯老到與隨心，人書俱老。名畫要如詩句讀，看長題內容更勝看畫。
　　史載倪瓚有潔癖，最常見的典故莫過于洗桐樹的故事了。且倪瓚也善食，有《云林堂飲食制度集》行世，可謂是一個有很多故事的人。倪瓚畫風清麗悠遠，別有景置，而其書從早期到晚年變化看，整個過程是從干凈走向“邋遢”的。早期的字秀氣雅致，干凈利落，方正規整，晚年作品則是一派天真，隨性自然，更多幾分“邋遢”，故我說：倪瓚的字沒有潔癖，反倒更多幾分野逸。我時常在想倪瓚的寫字手法肯定異于常人，這種起筆小收筆大的線條，筆的狀態大概是臥著走的，而且筆偏硬，筆鋒很銳利。這種用筆形成的粗細對比明顯，整篇作品形成一種粗細對比的節奏感，用筆上區別于唐以前的魏晉筆法，很典型的元明的用筆：把很多用筆動作簡單化。粗細的對比、結字的斷連關系，視覺上給人一種古樸的意趣。相比于畫，倪瓚的字還是披頭散發、不修邊幅的狀態。黃庭堅說：無意佳方佳。畫家題字往往更注重性靈，隨意而書，而其好也往往就在此表現。倪瓚的這段文字也正是如此，隨意而為，整個章法都是有列無行，每列甚至都不是垂直的，可謂一任自然。每個字的筆畫也都是如此的不經修飾，彎曲、歪倒、粗細、方圓，似乎無處不體現著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陰陽關系。其實有時候妙就是不經意、不刻意、無意為之，而這一切的前提是技巧精熟。
　　畫家字能為后世書家所重的不多，而倪瓚便是其一，不難看出倪瓚的重要性與歷史性。正如書法家張羽翔所說的：書法是一門繼承的學問。現在很多人說創新，倪瓚在他的時代何嘗不也有一樣的想法呢！但是我們現代人與前人的思維已不一樣了，因為接受的教育不同。書法重繼承，并不否定創新，這一門藝術的特性首先是繼承再去談創新，不然亂談創新都是野狐禪。倪瓚的用筆、結字何嘗不是當時的一種創新，但是首先要從繼承中來，看他早期的作品，不難看出他在唐宋上下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