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齊白石畫作
齊白石與林風眠
在美術史上作為里程碑而留下的作品是否就一定讓人無可挑剔,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前幾年在中國美術館的藏品展里看到一幅在60年代名噪一時的大師的作品,此件作品當時也曾震撼一陣,然50年一過現在能這樣畫的已屬并不鮮見。當然歷史地看這類開新風氣的作品具有特殊的意義,它對歷史的貢獻是顯見的。可是就作品本身來說未必那樣地讓你信服。然而像八大山人、齊白石的作品魅力醇厚雋永,常看常新。我曾聽林曦明先生說過一件往事,他年輕時同時去林風眠及賀天健處學藝,有一次林知其去賀天健處學畫,林說跟他學能學到什么?然而林風眠對齊白石卻是推崇有加,在北平藝專任校長時將其請去當教授。林風眠在林曦明前也大為贊揚齊白石的藝術。齊在北平藝專授課時有個法籍教師克利多對齊的評價也是極高,他說到東方后,在中國、印度、日本、南洋接觸過的畫家不計其數,畫得使他滿意的齊白石是第一個。同樣徐悲鴻對齊白石亦是極其佩服,陳師曾與齊白石的情義對齊的推崇更是無以言表。由此可見在齊白石的藝術中一定有著一種橫貫中西,融通今古的東西存在著,正是這種靈魂讓作品超越了民族,文化的差異,呈現出樸拙大氣之美質。因為在齊白石的基因里隱埋著對于一切優秀中西藝術頓悟的素養。

關良創作于1983的《達摩渡江》

關良創作于1979年《武劇圖》
在“關良回憶錄”中曾有過這樣一段趣事,李可染將一本關良的戲曲人物小冊頁給白石老人看,白石老人興致勃發,要可染約關良見面,并自告奮勇打開此冊頁題寫“關良墨趣”四個大字。關良本是由西畫轉入中國水墨的藝術家,在日本時學的是西方的野獸主義,齊白石就能與此類思想相通,不可不說齊白石藝術的一種普世價值,它具備了好作品的一切品質,不管東西、古今,他的藝術追求能扣動人類的心弦。他的藝術距我們今天有百十來年,脫胎于古代,但卻又一點不古代,它可以與世界上任何最杰出的作品并列毫不遜色。這或許就是真正藝術的力量,因為好的藝術是沒有過時這一說的,你能說八大山人或是倫勃朗過時了嗎?這或許對今天處于浮躁中的我們會有點啟示。
一條藍圍巾
而今這個年代,快速已成了普遍的需要,坐火車要高鐵,發信要用快遞,吃飯有了快餐,學外語有速成,連結婚都有閃婚。人們似乎已經沒有了耐心,浮躁焦慮刻不急待,恨不能明天就成為大師,已經成為今天的許多藝術學徒們的白日夢。君不見在追求個性的旗幟下,刻意的描摹已經難掩原形畢露的拙劣。就如電視廣告甚至電視劇中,那些港臺明星們“走調”的普通話發音,居然成了一種言說風格。讓本土的大陸演員拿捏著做作地使西施學起了東施。現今的有些刊物上那些幼稚、惡俗的畫作,實在是缺乏修煉的結果。拙劣不是風格!

張培成水墨作品
近日在報上書評欄讀到一則故事很有感慨。講的是英國當代大畫家盧西安·弗羅伊德為批評家蓋福德作肖像寫生,歷經7個月,畫了四十次,每次三、四小時左右。此書就是批評家蓋福德寫的發生于2003年11月至2004年7月的為弗羅伊德作模特的這段時候的交往與交談的記錄及這幅肖像畫誕生過程的詳細描述。蓋福德戴著條藍圍巾,但已經畫了很久了總不見畫布上圍巾的影子,有一次忍不住問了起了這條圍巾,弗羅伊德說:“我一直注意到圍巾的存在,現在我用很多種不同的顏色畫你的臉,因為等到圍巾一畫上去,臉上的色調就會變成單色”,二個月后他終于要畫圍巾了,只見他四、五次在調色板上尋找藍色,但每次筆將觸到畫布前,他都會搖頭輕聲喃語“不對、不是這個”最后放棄圍巾,畫起背景。回家后,他將此事告訴妻子,妻說你有兩條藍圍巾,色彩相差半個色調,今天你圍的正是另外一條。至此我們不得不敬佩畫家對色彩的敏感與對畫面和諧的嚴謹態度。或許我們現在許多人已經不屑于這種嚴謹。這喧囂的世界已容不下這份平靜與淡定。人們更關心的是運作與謀略、資本與權力,它會讓你立竿見影,盡管可能過后會分文不值,但這實實在在的銀子還是誘人。所以說到底還是你人生追求的是什么?終極目標將會決定你的態度。
生動與修飾
前一陣在畫幾幅尺寸稍大的畫,剛開筆時激情涌動、恣肆縱橫,但隨著步步的深入,卻越發平淡,四平八穩、日趨乏味。思其原由,還是一個生動在其間作用。剛開筆時,情與形融為一體,奔騰筆端,畫面處處充溢著生命力的萌動,此時以所謂的寫意來概括真是貼膚之切。然而一旦深入時關于繪畫的種種規矩法則都會橫于你的眼前,讓你理性地去修飾這種種生動卻并不一定完美的筆痕墨漬,于是靈氣讓位于技術,生動被道理遮蓋了。不久前我又一次去敦煌一帶走走。在敦煌市博物館看到了一些敦煌佛爺廟灣墓出土的西晉的彩色畫像磚,真是震撼。那種用筆的率性、爽朗、利碌無可挑剔。肯定渾厚的筆致早已超出了對形的一種描摹,那種舞動的節奏,黑白疏密的節律無不透露出形式美的靈光。這些杰作出自于民間畫工,質樸構成了作品最主要的品格,大方、自然、生動使其生趣盎然。它拒絕矯飾、拒絕雕琢,但它不排斥堂堂正正、不排斥器宇軒昂。它要的是浩然之氣,而決非雕蟲小技。這些民間畫工的氣度來自于真誠,來自于樸素。這不禁又使我想起同樣來自民間的大師齊白石。在早年無甚名聲之時的《借山圖冊》就已經處處顯露出超凡的智慧,這些山水景色是他家鄉周圍所見,是他數度出游的親歷目睹。而他的作畫是一種表達,所以這些畫中少見歷朝歷代的山水圖式及皴法,有冬心的古拙,但又不是冬心的圖式,更何況從他的《白石老人自述》中似乎覺得此時他還很少有機會能看到金農的畫作。而那些摹金農的畫作是在此圖冊創作時的15年之后。然而讓我驚奇的是這些摹作與他15年前的《借山圖冊》很為相像。從而我們可以看到大師面對大千世界時不謀而合的機警與選擇。金農是文人而轉入繪畫的。齊白石是先木匠而后拿起畫筆的,雖為匠人出身,但是從其自述中處處印證著他對詩學的勤勉與精進。正是這種修煉使其的作品出筆不凡、氣格高雅。
生動空靈是畫的靈魂,我們可以不要四平八穩、不要面面俱到,但是不可不要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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