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沖并非悲觀主義者。人類發展史中,盡管無數顯赫一時的文明神話一個接一個地衰敗為文明廢墟,但人的感覺、視野和思想卻獲得了解放與升華。《行走的人》的構思、設計、表達,為這種升華提供了一個造型藝術上的證據。

石沖(b.1963)
《行走的人》
180 × 80 cm
1993年
布面油畫
中國嘉德 2016秋拍
發表:
1《第二屆中國油畫年展1993》,圖版1,香港中國油畫廊有限公司、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1993年出版;
2《雄獅美術》1994年1期,P87、88、89,刊載彭徳著《思路獨特與表達微妙-石沖“行走的人”》,臺灣雄獅美術月刊社,1994年出版;
3《美術批評家年度提名展(1994•油畫)》,P102,四川美術出版社,1994年9月出版;
4《中國當代美術家圖鑒》,P111,京華出版社,1995年8月出版;
5《中國油畫:從現實主義到后現代主義》,P38,香港少勵畫廊,1995年出版;
6《中國現代藝術品評叢書 石沖》,P46-47,廣西美術出版社,1996年10月出版;
7《石沖油畫作品選》,圖版24,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1996年出版;
8《中國當代油畫(二)》,P69,河南美術出版社,1997年1月出版;
9《石沖 跨世紀畫叢》,P5,嶺南美術出版社,1998年3月出版;
10《'98福州亞太地區當代藝術邀展作品集》,P37,海風出版社,1998年9月出版;
11《中國當代美術二十年啟示錄》下卷,P155,文化藝術出版社,1998年11月出版;
12《二十世紀末中國實驗藝術》,P90,美國芝加哥大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
13《中國當代油畫名家個案研究——石沖》,P79,湖北美術出版社,2000年出版;
14《中國當代美術1979-1999油畫》(上卷),P218,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00年9月出版;
15《二十世紀中國油畫III-2》,P389,北京出版社、北京美術攝影出版社,2001年7月出版;
16《中國當代美術圖鑒1979-1999油畫分冊》,P66,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9月出版;
17《中國油畫文獻1542-2000》,P1582,湖南美術出版社,2002年12月出版;
18《越界:中國先鋒藝術1979-2004》,P165,河北美術出版社,2006年1月出版;
19《兩湖潮流——湖北•湖南當代藝術展1985-2009》,P97,公元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7月出版;
20《中國當代藝術全集 繪畫篇•油畫第一卷》,P200,上海書畫出版社,2010年12月出版;
21《中國當代藝術三十1978-2008》,P152,魯虹著,湖南美術出版社,2013年7月出版;
22《中國油畫五百年V》,P155,湖南美術出版社,2014年8月出版。

展出:
1 第二屆中國油畫年展,中國美術館,北京,1993年10月9日-23日;
2 第二屆中國油畫年展,香港舊中國銀行大廈中國會館,香港,1993年11月19日-28日;
3 變化——中國當代藝術展,哥德堡,瑞典,1995年。
說明:
1 此作獲1993年第二屆中國油畫年展金獎;
2 此作獲1995年屈原文藝創作獎。
思路的獨特與表達的微妙——石沖《行走的人》
彭德
轉載自《雄獅美術》1994年1月刊
《行走的人》是石沖為九三年度中國油畫展創作的一件作品,送展前夕,我們一批人到他的畫室去觀摩,有人脫口而出:“金獎作品!”,忽一日,油畫年展評獎揭曉,唯一的金獎正是石沖《行走的人》。金獎并非衡量作品高下的可靠尺度,但一件沒有爭議的金獎作品卻不能不滿足評判者的苛刻要求:絲路的獨特與表達的微妙。

石沖
《行走的人》的創作過程對于那些不專注的畫家是不可想象的。早在今年初春,石沖就雇請了幾位青年作模特兒,復制了一具作行走狀的石膏像。按傳統的藝術觀,這具塑像已經可以被當做一件藝術品了。石沖隨后用淺褐色的丙烯顏料涂飾石膏像的全身,然后將黑、紅、透明鞋油混合,用布蘸鞋油在石膏像上涂抹,深色的涂料填平了石膏像表面凹進去的小縫隙,原本隱隱約約的肌理立即被強化。用當代藝術的標準去衡量,這具涂飾后的石膏像又是一件裝置藝術了。不過在石沖的思路中,中國裝置藝術如同食品造型一樣失之于臨時性或一次性,一旦展出結束,作品便無法處置。石沖別出心裁之處,就是要用加上油畫的手段,把裝置永久地固定下來,使裝置成為創作過程中的一部分。石沖將涂飾好的石膏像置放在畫室中,用涂紅色的地板膠,在作背景的墻面上有輕有重地抹出一片視覺效果松動的色塊。把有明確時間指向的自然光用窗簾擋住,打開日光燈,以一次完成的手法,一個局部接一個局部地畫,每個局部畫到滿意為止。如此每天描繪十個小時,累計一個半月。
四百五十個小時的精雕細刻,同傳統佛教徒一步一叩頭的朝圣行旅有著某種相似性。局外人很容易認為是這過程必定伴隨著單調感,我于是問石沖,:如果用相機將涂色后的石膏像拍下來,放大成作品尺寸相同的照片,如何?石沖一笑,毫不懷疑地說:照片是平的,沒有手工做的肌理效果;況且在繪制過程中,始終沉浸在同描繪對象對話的關系之中,對話過程是不會單調的,因為它在逐步接近事先并不確定的期待中,從一開始就有一種誘惑力并隨時間的推移而增強。

《行走的人》摹本制作1993年
石沖在精微的寫實方法制作畫面時,會不會產生畫幾幅抽象油畫的欲望呢?答案也是否定的。石沖認為時下插科打諢的穢語與笑話一樣,大抵都是沒有保存價值,隨吃隨扔的文化快餐。千人一面的抽象油畫是情緒本身雷同呢,還是表達的可能性狹窄?石沖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興趣用畫筆去回答。
石沖使用的油畫語言是現成的寫實語言。和當代中國畫壇的寫實技術派不同的是,他不大關注語言,不把語言放在思考的層面上。他認為單純追求和表現語言(技法),在現代藝術的邏輯中沒有意義。因而《行走的人》中高超的寫實效果如同選美中美女的美貌一樣,進入決賽后便降格為鋪墊。欣賞者在對表象的贊嘆后,面臨的是對鄒作品這個復雜的隱語的理解。

《行走的人》摹本制作 1993年
《行走中的人》中,人物手持一條剖開、風干了的魚。孤立地看,魚的出現似乎顯得莫名其妙。其實,魚是石沖多年來油畫系列作品的一個母體。他的成名作與代表作都和魚有關。
魚在人類進化史和人類文明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人是哺乳往靈長目中唯一沒有全身體毛的物種。人類學家據此推測魚是人類的始祖。在中國新石器時代的彩陶中,魚的造型儼然具有圖騰物的性質。魚又是生殖崇拜對象的化身。從仰韶文化遺址出土的彩陶雙魚紋飾,到漢代的雙魚圖銅洗與銅鏡,魚始終是男女祈子的吉祥物。在四川樂山崖墓石刻中雙魚圖旁,配有男女二人裸體相抱接吻的秘戲圖,明確地揭示出多子多福的愿望。

沖裝置繪畫的前期準備工作
魚作為中國古代生殖的象征,是有案可稽的。《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顓頊死后化為魚。顓頊是黃帝之孫,與黃帝、帝嚳、堯、舜并列為上古五帝。帝的本義是花——女陰的代名詞。顓頊生鯀,鯀是一個可以望文生義的字。鯀治水不遂,據《國語》記載,帝舜將她殛于羽山,化為黃熊。殛,通極。段玉裁《說文解字注》和《書·舜典》孔穎達疏均解釋為流放。黃熊的熊是能字下邊加上三點水,近人考證,或為鳥魚,或為三足鱉,總之同屬于一個譜系。《歸藏》(商朝《易經》)指出,鯀三年不死,剖之以吳刀而生下禹——中國第一位男性帝王。
石沖畫的魚都是剖開的魚。如《被曬干的魚》、《逸動》、《魚的剖析》、《有背景的魚》、《魚的內部結構》等。殷雙喜、衛廣發等人一眼看去就說像女陰,我稱他們為天生的慧眼。
值得注意的是,石沖筆下的魚非活魚,而是死魚、枯魚、腐魚。同樣,《行走的人》中的人,也不是再現活生生的人,而是表現曾經活生生地存在過的人,從而把人的生與死、個人的消失與人類的進化交織在一起。

石沖《生命之像》 1992年
面對《行走的人》。我仿佛在閱讀一部人類發生、發展史,又仿佛置身在古遺址的斷面上,觀看沒有被擾亂的“文化層”中排列有序的文明碎片,進而產生種種與生俱來而被高更(Paul Gauguin)赤裸裸地提出的疑問與惶恐。
石沖的《行走的人》與以往我們習見的人物寫生、靜物寫生相比,是根本不同的兩種思路。寫生關注的僅僅是物象的輪廓、結構、明暗與色彩關系以及物象之間的組合、寫生只需要擺或移動視點。擺出來的是造型姿勢,傳達的是技巧。《行走的人》在考慮上述因素之外,對行走者及其道具和背景所作的設計可謂煞費苦心、石沖在背景上刻畫了一些幾何形,他認為人類的進化史同人造幾何形的復雜化聯系在一起的。
石沖從事過一段時間的舞臺美術設計。他的作品中總有一種舞臺美術設計的意味。經過設計后的對象,拉開了原型與作者的距離,使作者能理智地去思考、觀察和表現被改裝了的原型。因而,在整個制作過程中,他既要同石膏像直接對話,又要同原型——行走的人間接對話,《行走的人》如果歸入廣義的“寫生”,那么可以命名為“設計寫生”。“設計寫生”可望成為中國具象油畫的重要走向。

石沖《行走的人之二》 1993年
《行走的人》中的石膏像,由頭構成。石沖在石膏像涂色時,可以將接縫空出來,藉以突出石膏像拼接的效果。于是,這具四分五裂而勉強拼湊的石膏像,對“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什么?我們到哪里去?”做了一個現實的回答;一個涉及整個人類和人類文明史的回答。這回答或許有些嚴酷,但卻是真實的。
石沖并非悲觀主義者。人類發展史中,盡管無數顯赫一時的文明神話一個接一個地衰敗為文明廢墟,但人的感覺、視野和思想卻獲得了解放與升華。《行走的人》的構思、設計、表達,為這種升華提供了一個造型藝術上的證據。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