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氣入伏,正是烈日炎炎的時節。這個時候,自然是躲在空調房里最為舒適愜意。“甜”外思“苦”,難免生出“沒有空調的時候人是怎么過的”這樣的感慨來。其實沒有空調,還有一位節能環保的“夏日之友”,至今日依然兢兢業業地在不少人手中服役,它就是——扇子。
扇子,其名似乎有點通俗,宋人有云:“凈君掃浮塵,涼友招清風。”涼友,恰是古人贈予扇子的美名。古人日用器物多矣,何以梳子未得名“發小”,杯子未得名“水友”,卻偏偏給扇子一個如此親切的擬人化稱呼?對“救人于酷暑”的感恩或許是原因之一,但扇子超越器物之用而承載的文化含義,也應是重要的理由。
說到扇子,人們先想到的大概是今日街頭巷尾最常見的折扇,但有據可查的歷史中最早出現的,很可能是“羽扇”,也就是大家心目中常與“綸巾”相伴、“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那個“羽扇”。拜《三國演義》所賜,羽扇成為了謀略和智慧的化身,也進一步證明了至少在三國時期,羽扇就已不罕見,算來少說也有兩千年的歷史。其取材天然,扇出的風也徐然綿軟,頗有些天人合一的仙氣,堪稱扇子家族中的老大哥。
若說羽扇是“雄姿英發”的大哥,那么扇子家族的另一位成員——團扇,則更像是嬌柔美麗的小妹。團扇的結構其實和羽扇頗為相似,只是把羽扇的羽毛扇骨換成了木質、竹質,將羽毛的扇面替換成了紙質、綢緞等,因此少了幾分自然天成的灑脫,多了幾分人工細作的精致。因其精美,多成為達官貴人、仕女貴婦手中的把玩之物,古人與團扇相關的詩句,也往往沾染了一些“輕羅小扇撲流螢”的貴氣和脂粉氣,而班婕妤的《怨歌行》,則將團扇中的陰柔哀怨寫絕了:“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飚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哀婉之處,令人讀之動容。
另外,還有因《西游記》家喻戶曉的芭蕉扇、充滿市井風情的蒲扇等。但到今天,最普遍最多見的,還是要數之前提到的折扇。
折扇出現的時間,有說源于南北朝,有說源于唐代,有說源于明代,說法不一,但其出現晚于羽扇團扇等不具備折疊功能的扇子,應是不爭的事實。而折扇的設計,也仿佛天外來物一般無跡可尋。折扇取消了傳統扇子的扇柄,并將傳統的固定扇骨、扇面開創性地改作可折疊的設計,將寬敞大氣的扇面收為精巧狹長的“一段”,開合間頗有“虛實相生”的妙趣,而開啟時的扇形弧面與收起時的狹長立方,又有些“天圓地方”的禪意。作為一項延續數百年乃至上千年而依舊屹立不倒的設計,堪稱絕妙。
用今天的話講,折扇的出現使得扇子的“可玩性”更上了一個臺階。首先,和精致小巧的團扇相比,折扇堪稱“精致大氣”,不僅女性可用,男性也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執扇在手,不僅不會顯得“娘”,而且更顯風雅瀟灑;不同材質的扇骨扇面可以產生非常豐富的搭配,可以紫檀貢緞,亦可竹木粗絹,可以雕花鏤空,亦可“大懶不工”,豐儉由人,足以彰顯個性;而展開后平整的扇面,可以題詞,可以作畫,成為文人揮灑才華的絕好舞臺。扇面一節一節打開的形式,亦天然地適合題寫古詩詞;扇面的扇形,作為作畫的畫布也有其獨到之處,以至于后來扇面詩文及扇面畫,成為一種獨立的書畫藝術形式,達到了形式與內容的渾然一體。
文人墨客鐘愛玩物的折扇,也慢慢化身成文人符號的一部分。一把折扇,衣袂翩翩,構成了今人對古代“風流才子”的想象。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戲說乾隆》《楚留香》在國內電視上熱播,一場場精彩帥氣的“扇子戲”傾倒了無數男女,也在街頭巷尾掀起了一股模仿熱潮。學著鄭少秋的樣子執一把折扇在手,“嘩”的一聲打開,“嗒”的一聲合上,大概是不少人當初人前背后操練過的標準動作。而為此甩裂扇面、弄斷扇骨,為了“瀟灑”竟亦在所不惜。
扇面書畫也是折扇樂趣中極重要的一部分,前些年唐伯虎的《江亭談古圖扇面》曾在拍賣會上拍出千萬天價,這是藏界風云,與我等百姓無關,市購日用所見最多的扇面,乃是鄭板橋的“難得糊涂”,另有一篇名曰《莫生氣》的打油詩,也令人印象頗深。“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該去珍惜”云云,至今還朗朗上口。近些年“無厘頭”之風盛行,曾見一扇面上題五個大字:“還是空調好”,詼諧戲謔,令人莞爾。扇面的趣味有古今之分,材質與工藝亦有貴賤之別,但無論如何,扇出的涼風卻是一樣的清爽。正如其雅號,“涼友”與“良友”的共性,便是待人不分高低貴賤一視同仁,召之即來,扇之有風,所到之處,天下同此涼熱,身清爽,心安寧。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