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松,1964年生于安徽碭山,1988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同年分配到上海歌劇院工作。在過去20多年間,作品不斷參加各種規模的展覽,被海內外各種博物館、美術館和重要藝術機構廣泛收藏。現居上海,職業藝術家。
時間:2015年9月18日
地點:上海M50藝術區薛松工作室

六駿圖 125cmX200cm 2008年
劉淳:從藝術史的意義上說,要想了解上海,應該了解海派藝術,讓人體會和感受到一種老上海的味道,這一點你有什么感覺?
薛松:這是一個很長的話題,“海派”又稱“海上畫派”,是19世紀中葉一群畫家活躍于上海并從事繪畫創作的結果與風尚。海派畫家具有三個特點:在上海居住或客居過;作品屬于海派風格,雅俗共賞,色彩鮮明,繪畫題材尤以花鳥為主;畫家籍貫與出生主要來源于江浙滬。這就是海派畫家的血統與地域特色。區域而言,上海開埠之后,引發了社會的發展和進步,政治、文化和生活朝著多元性發展。包括商業繁榮已成為中國的一個特區,百姓生活也隨著商業興起而有了更廣泛的視野;從文化的特質來說,繪畫創作是極為適宜的主題藝術。
劉淳:當你置身于梧桐樹下、林蔭道間的時候,會不會有一種親切和踏實的感覺?
薛松:這句話顯然是對一個外向人說的。這種感覺肯定會有,假如我在你們山西,就不會有這種感覺,而你會有,因為那是你的家鄉。一個人冒著瓢潑大雨跑回家,脫下淋濕了的衣服,換上干凈的衣服端起茶杯……就是那種踏實的感覺。

上海美人 250cmX120cm 2015年
劉淳:有時候一個人漫步在上海某個里弄里,突然有一種置身于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感覺,爵士樂突然從某個老宅子的窗戶里傳來,若有若無,我覺得老上海的氣息到今天依然沒有斷裂。
薛松:這個問題很好。前些年上海的城市建設還沒有大規模開展的時候,你說的這種感覺和氣氛隨處可見。我不止一次親身感受過。有時在弄堂里找人或轉悠時,就會聽到老留聲機傳來的聲音,而且那種音樂一下子就把你拽到遙遠的過去,讓你有一種隔世的感覺,感覺置身于民國的午后或傍晚,真是有一種錯位的感覺。其實,除了老建筑之外,一些過去的生活方式和習俗也有保留。
劉淳:其實,老上海的很多東西都隱藏在建筑里,薩克斯、爵士樂、留聲機等,依然散發著那個時代的氣息。
薛松:你說的對。老上海不是僅僅在建筑上,它在上海的每一條街道上,每一個弄堂里,每一個磚縫里,甚至在流動的空氣中。但是,這些東西不是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的。
劉淳:上海是一座夢幻之城,被植入了太多的思想和懸念,它今天依然神秘嗎?
薛松:這個話題又與老上海有關,你說的那種夢幻屬于老上海,所以才被植入更多的思想和懸念,所以就被蒙上神秘的面紗。今天的上海沒有神秘感,今天的上海是一種赤裸裸的,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覺。換句話說,上海的神秘與魅力,依然屬于老上海。

大明星-胡蝶 80cmX80cm 2009年
劉淳:讀懂上海其實很難,我以為上海就是一座煙霧、紙幣和胭脂構造的城市。
薛松:這個話題又得和老上海聯系起來。上海是一個經濟的、開放的和消費的城市,所以它跟煙霧、紙幣和胭脂是緊緊聯系在一起的。我覺得用“煙霧”和“胭脂”來形容或描述上海非常準確。煙霧指它的神秘性,胭脂更為精準。胭脂為一種稠密潤滑的脂膏,用于女人妝面。那么用她來形容上海,真是一個無可取代的詞匯。
劉淳:用“風情萬種”來形容上海,你覺得準確嗎?
薛松:首先,這個成語多指女性,風情指的是人的儀表、姿態和舉止,以及風采和情懷,意思是說有一個人的儀表舉止有很多種。現在更多地指的是不同的時候有不同的面貌,并且都很好看,甚至還有百看不厭的意思。上海因海納百川而風情萬種,這種邏輯關系是天然形成的。上海的確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大都市。
劉淳:老上海不可挽回,新上海面臨模糊。其實每一個城市進化到一定程度時幾乎都是一樣的。真正屬于上海個性化的東西已經流失了,鮮活的、生動的、細膩的……那些來自上海弄堂里小市民的品質最終被覆蓋了。
薛松:其實不僅僅是上海,也許中國所有的城市在現代化的進程中都是一樣的。有人說,中國很多好的建筑和古跡不是毀于“文革”,而是毀于大規模的開發和高速發展中。其他東西也一樣,比如你們山西,也一定會有很多非常優秀的傳統保留下來的東西,這些年在不停地發展中,包括西方文化的大量進入中,那些非常優秀的東西逐漸消失。上海還會繼續改變,但它會有一個新的傳承。追求新的時尚和西方新的東西,這是不會改變的。這就是它認可的價值觀,也是它的新標準。

自由飛翔 200cmX250cm 2014年
劉淳:在藝術上,你的轉變與突破是怎么發生的?
薛松:對藝術家來說,本質的東西是自由。只有在自由的前提下才能有所創造。在藝術創作上,我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內心總是有一種躁動和不安的情緒,對蘇聯那一套按部就班的東西非常反感,喜歡西方現代藝術中那種感受性和主觀性的東西。那時候,上海的現代主義藝術開始崛起,有一批在藝術上大膽探索的藝術家,他們走在時代的前列,給我很大的震動和啟示。我的變化應該說與當時的大環境影響有直接的關系。
劉淳:那些殘片、書籍、海報、印刷品等在你的作品中呈現出來,它們是如何觸動你的神經的?
薛松:被焚燒過的殘片跟沒有燒過的去拼貼,視覺效果就會不一樣,意義也不同,藝術家的語言表達方式也呈現出來了。其中蘊藏著你的思想、態度和觀念。有些東西一旦呈現出來,它就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確,越來越有意識。首先有一個明確的態度,那就是我要損壞它,然后再創造。
劉淳:圖像經過挪用,本身原有的語言和基本形態已經發生了改變。
薛松:對。圖像原有的基本信息依然保留,但在圖像與圖像之間的并置和碰撞中,有些東西就會發生改變。一種新的語言表達方式就此產生。觀眾的視覺習慣也會發生改變。
劉淳:你制造的全新的視覺圖像,改變了觀眾傳統的觀看方式和習慣。
薛松:任何新事物的出現,都會改變過去已有的某些方式。

時尚男女 200cmX100cmX2 2009年
劉淳:你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來重新審視世界。
薛松:沒錯。我就是要站在巨人肩上,重新認識和看待這個世界。其實,有創造性的藝術家,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行的。
劉淳:我在那些碎片中發現你選擇舊時代的圖片,恰如遙遠夕陽的一束反光,在蒼茫的人世間還有一絲暖意,目睹人世間如何收盡最后一縷光線,那種感覺用語言是難以言說或描述的。
薛松:對,我特別喜歡遠一些的歷史,現在每次出國,只要碰到有關于中國的音像資料,或者最早的圖片,我都非常感興趣,一定要買下來。我想了解那個時候到底什么是真實的圖片,因為我們中國沒有寫實繪畫,很少能夠表現當時的東西,只有當時的照片比較真實,所以我很喜歡搜集它。19世紀的相冊、書和畫冊,只要我遇到了,就一定會買。
劉淳:在過去的20多年中,你在創作上形成了鮮明的個人語言,對印刷品的焚燒和灰燼,體現出你的反思精神和批判態度——它是不是你的思想和立場?
薛松:這一點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盡管我的批判態度和立場不是特別強烈,或者說更理性一些,但還是有的。一個當代藝術家,在作品中如果拋棄了反思精神和批判態度,那他的思想和立場就有問題了。當代藝術最鮮活的就是藝術家的思想和立場,這是毫無疑問的。這個東西沒有了,那他的藝術生命和創造活力也就枯竭了。
劉淳:當代藝術是非常個人化的東西,完全是通過個人的感覺和思考進行的。它是經過長期的積累而形成的,綜合并調動了你的全部因素,從而形成了你的視覺經驗,所以它是鮮活的。
薛松: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也是我愿意從事當代藝術創作的理由和原因。從創造的因素上說,肯定是更大限度地調動自己的積極性和各種有利因素。當代藝術是在一種自由和開放的前提下展開的,與傳統藝術恰恰相反,傳統藝術會有很多的約束和限制。我更愿意在當代藝術的開放的環境自由飛翔,它會使我的生命更具活力,狀態更加鮮活。
劉淳:藝術一定要有經典的概念,好比人一定要懂傳統和有教養一樣。
薛松:傳統藝術基本上應該是這樣,當代藝術肯定不是。當代藝術恰好不是經典的概念,當代藝術是反經典的,它主張大眾的和通俗的。它是對現實世界的一個認識的過程。
劉淳:認識是為了信仰嗎?
薛松:繪畫是為認識,認識是為繪畫。我在著手每一個新主題、處理每一種新體驗時,首先是沒有任何討論的。認識是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產生的,但獲得的觀點又改變了繪畫,這樣一個過程循環推論,是我們在每一件作品中都可以應用的。
劉淳:標準會發生改變嗎?
薛松:當然會發生改變,尤其在今天這樣沒有標準的時代,自由性和開放性是它的本質。

可樂·山水 高88cm直徑25cm 2014年 材料:合金&施華洛世奇水晶
劉淳:你覺得修養對一個藝術家重要嗎?
薛松:重要,而且非常重要。修養,簡單點說是指人的綜合素質,它是通過修行后表現出來的一種狀態,也是培養出來的高尚品質,以及正確的待人處世態度。很多時候,最卓越的東西也常常是最難被人理解的。人的修養有高有低,修養也決定一個藝術家的寬度和高度。我們不能想象一個沒有修養的藝術家是一種怎樣的狀態。
劉淳:生存環境不同,生命的體驗就會不一樣。
薛松:對,完全是這樣的。藝術創作歸根到底是要表現藝術家的感受和體驗過的人生,而且必須有其獨特的心靈世界的映照。藝術家的生命體驗,當然不僅止于一般性的人生經歷和經驗,而更主要是指在特定的人生遭際中,靈與肉俱至的感受和體認。即于自覺或不自覺中,將自己的全部生命放上去,以真切的生命投入,獲得對人生世事的深切領悟。獨特的生命體驗,可能成為一個藝術家生命意向和人生態度的重要奠基,同時也以整合的方式存在于藝術家的心靈之中。
劉淳:我們這個時代,很多東西需要回到常識上來,你才能成為一個有頭腦的人。
薛松:常識就是普通知識,就是一個生活在社會中的心智健全的人所具備的基本知識,當然還包括生存技能、基本勞作技能、基礎的自然科學以及人文社科知識等。這就是所謂的常識。在今天的后現代語境中,我覺得一個頭腦健全的人首先要有常識,不然別的都是瞎扯淡。一個人連常識都沒有,還能談清楚什么?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覺得常識比知識更重要。
劉淳:藝術和真實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薛松:真實的東西是要具有真實感受的,無論外界情況如何,無論享樂還是苦難。真實的感受不是現象而是本質,因為本質也是同樣的存在,理應能讓人們感受得到。很多事情需要用心去體會,才會獲得最真實感受。當代藝術強調意味,也許藝術本身就是一個假東西,跟真實正好對立。無論你是超寫實的或者什么,它還是一個假東西。更多的要有意味,如果沒有意味,藝術就乏味了,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完全是兩回事。

畫中游 100cmX250cm 2012年
劉淳:你曾經說過:既想突破傳統,又要超越西方現代。它們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薛松:突破與超越并不矛盾,而且是在東西方不同的文化中進行的。但是它僅僅是現階段我遇到的一個問題,或者說是一個挑戰。因為古代的國人沒有遇到這樣的問題,所以他們沒有這種煩惱。在西方現代藝術的沖擊下,我們有一段時間極力否定傳統,然后破壞傳統。然后再跟西方拉開一點差距,感覺找到了自己的東西。其實西方跟我們骨子里是有本質區別的,根本不是我們血液里流出來的東西。我們趕上了這樣一個尷尬的時代,我們這一代人既幸運又苦惱。從蔑視傳統到盲目崇拜西方,再到慢慢有意識地融合變成我們自己的語言方式。可以說,現在已經培養出我們自己的自信心。
劉淳:你是否認為,所有的事情,包括藝術與生活,最后都變成對生命的澆灌與滋養?
薛松:這一點我非常認同。我非常欣慰自己從事藝術工作,每天都可以遇到新的刺激和思考,然后又有新的作品產生。這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和慰藉。再就是接觸五花八門、各種各樣的人,這些東西在我的生命中都是非常有意義的,我從來不覺得乏味,反而覺得特別開心。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變成對生命的滋養。
劉淳:所以,藝術中最打動人的東西一定是從生命中來的。
薛松:實際上,藝術在今天已經不再是藝術本身的問題,而是與人的生存狀態有關。只有理解人所創造出來的東西,才會使別人發生興趣。從這個角度上說,藝術、藝術品和生命就是一個共生體。因為藝術品傳達的也是人的一種心理。
劉淳:你覺得藝術有力量嗎?
薛松:藝術對熱愛藝術的人才有力量。
劉淳:你覺得藝術是陶冶人的凈土嗎?
薛松:人做到什么程度,作品就會自然呈現出什么相應的面貌。

比翼雙飛 200cmX150cm 2012年
劉淳:當代藝術不再是一種美的展示,而是通過藝術家的獨立思考獲得自由和解放。除此之外,它還有什么呢?
薛松:首先,當代藝術在今天是一種生活態度,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從另外的角度上說,當代藝術是以任何一種方式去觀察和捕捉現實生活中最微妙的事物和其中的變化。如果說,古典藝術是模仿現實,現代藝術是挑戰現實、質疑現實,那么當代藝術就是通過感覺和對潛意識的挖掘而表達個人化的、割裂的、荒謬的心理現實。中國當代藝術只有面對當代中國的社會問題、文化問題和精神問題,才是具體存在的,有真實意義的。從這個意義上說,當代藝術是一種批判的藝術,一種自省的藝術,一種自由的藝術,也是一種永遠革命的藝術。當代藝術是一種生活方式,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應該時刻保持對世俗生活的警惕。
劉淳:無論你使用什么樣的圖像,那些碎片總與中外歷史、政治事件和民生密切相關,這是基于怎樣的思考?
薛松:你生活在這個時代,你能接觸到的歷史,包括當下的文字和圖片,可能永遠都是繞不開的東西。而且,這些資料很容易讓我在闡述直接的作品時隨手使用。
劉淳:創作是一次人生的長跑,要做得非常獨特卻大氣,又要不斷尋求變化,所以就需要耐力,還有體力和意志。
薛松:我非常同意。創作確實需要耐力、體力和意志,有痛苦也有快樂。創作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煎熬的過程,對每一個藝術家來說都是這樣。
劉淳:作為當代藝術家,敏銳的眼光和獨特的見地是必須具備的因素。這一點你做得很好,浪漫地表達了你對歷史的關注,以及對當下生活和時尚的熱愛。
薛松:敏銳的眼光和獨特的見地是必須具備的因素,這一點我非常同意。一個當代藝術家如果不具備這些能力,還如何面對當下的社會現實?啟示我的作品不僅僅是浪漫的,不僅僅是對當下生活和時尚的熱愛,還有幽默的和反諷的,以及強烈的批判意識的。
劉淳:其實,你的作品中那些碎片非常打動人,它們有著不可代替的作用,尤其是局部傳達的信息,使作品的容量不斷擴大。所以它在任何展覽現場都會非常奪目,而且很容易給觀眾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薛松:所謂碎片,就是零星破碎的物片,這是一個定義和概念。但是在我的作品中,碎片的含義就不能完全這樣解釋。也就是說,作品中的那些碎片是有很多的支持者,因為那些碎片其實都是別人的作品,別人的智慧。我是在使用別人已經用過的內容。從某種意義上說,它是一個共同合作產生的一種力量,是一部交響樂。這么多的論據材料,為一件平面的作品增添了巨大的能量。

山水--與弘仁對話 240cmX180cm 2013年
劉淳:在你看來,當代藝術與“非當代藝術”的區別是什么?
薛松:從學術的意義上說,當代藝術這一概念從產生起就有一個重要的價值維度來界定它,那就是它的前衛性和先鋒性。所以任何前衛的藝術現象都可以賦予當代藝術的稱謂,但是,前提是這兩個關鍵詞:即前衛性和先鋒性。如果從敘述的角度看不到或者感受不到其中的前衛和先鋒,那么所謂的當代性就是無法成立的。在西方,當代藝術與“非當代藝術”基本上沒有什么區別,因為西方藝術史引領下的藝術潮流是邏輯分明的,尤其是觀念藝術,已經覆蓋了模仿性藝術。但是在中國卻不同,傳統的模仿性藝術依然會有一個非常龐大的市場,并且依然頑強地存在著。但它與當代藝術完全是兩碼事,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劉淳:在杜尚看來,藝術可以是隨便什么東西,藝術并不崇高,藝術不值得受到太多的推崇。現成品正好給他的這種思想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載體。對于這一點,你是如何理解的?
薛松:杜尚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藝術家,他的藝術理論與藝術實踐告訴我們,做一個藝術家必須是非常有智慧的,因為他需要有能力抓住同時并存的許多關系。事實上,智慧就是抓住復雜關系的能力,他的智慧超越了關于美學的思考而達到一種非直接的美。其實,只有杜尚這種不關心感官的藝術家才可以達到這種境界。所以,杜尚的智慧涉及到現代藝術家所能涉及的一切事情,并且使他終其一生贏得了許多贊揚者的無限崇敬。所以我非常崇尚杜尚的藝術態度。我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夠讓更多的人去自由發揮,擴延藝術的范圍,延伸藝術的邊界。
劉淳:你覺得藝術和生活原本有界限嗎?
薛松:可以有,也可以沒有。要看在什么樣的語境中談問題。
劉淳:一種思想,一種境界,能夠放射出擋不住的魅力。很多時候,它不需要去自我彰顯和鼓吹,這就是真正的品格。
薛松:我同意這種說法。如果它是一個好的東西,是不需要鼓吹和自我彰顯的。如果它不是好東西,你怎么鼓吹和彰顯都沒有用。
劉淳:你的作品是否想讓藝術回到為思想服務上來?
薛松:可以說,不全部是為思想服務,但是你這樣說……我覺得這么說更好:從當代藝術的角度去解釋,藝術和思想應該是夫妻關系,誰也離不開誰。

雄獅 200cmX150cm 2013年
劉淳:在我看來,藝術家的才智是一種能力,他能夠穿透普通觀眾不能理解甚至難以理解的東西到達彼岸。
薛松:好的藝術家必須具備這種能力。杜尚就是這樣的藝術家,他能將藝術的事情變成人生的事情,變成提升精神境界的事情。可以說,在藝術史中,沒有哪一個藝術家能像他那樣,把對生命的思考變成藝術唯一的主題。
劉淳:一個人活著,畫畫,搞藝術,從根本上并不意味著什么——就是因為他想要一種自由,因為藝術創作是這個世界最自由的職業。
薛松:我覺得這只是一個理想,通過理想而達到一個自由的境界,但是真正在創作中還要有極大的限制和控制,才能走向更大的自由。杜尚的行為說明了一切。他抵達了把藝術和人生打成一片的境界,在他前進的過程中,我們致力于維護的藝術與生活的界限、美和丑的區別、高與低的價值取向等,都被他徹底打碎。
劉淳:你覺得在自由中,需要某種控制嗎?
薛松:我不相信有絕對的自由。自由有很多的含義,它是政治哲學的核心概念。自由也是一種社會概念。自由是社會人的權利,也指由憲法或根本法所保障的一種權利或自由權,能夠確保人民免于遭受某一專制政權的奴役、監禁或控制,或是確保人民能獲得解放。還有任性意義的自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是自由的放任。還有按規律辦事意義下的自由,所謂對必然的認識和改造。還有自律意義下的自由。最后是人在自己所擁有的領域中,自主追求自己設定目標的權利。這一點對藝術家來說非常重要。
劉淳:杜尚摧毀了藝術的本體,他告訴我們什么都是藝術;而博伊斯重新建立了藝術的主體,他宣稱人人都是藝術家。在你看來,今天的藝術是什么?
薛松: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極致,一個是絕對開放,一個是摧毀了原來所有的標準。在我看來,他們將傳統藝術所有的標準全部打破。尤其是,他們把自己與社會的的對立表現得非常輕松,甚至溫潤,他們讓我們看到的是力量的品質。
劉淳:有人說:藝術就是一座城市的春夢。你如何理解?
薛松:一座城市要是有春夢,一定是在等待藝術家。藝術家如果有大夢,那就到一座有藝術家的城市里去工作和生活。唐代的長安,宋代的汴梁,明代的揚州,文藝復興時期的佛羅倫薩,后來的巴黎和二戰之后的紐約,世界各地成千上萬的藝術家紛至沓去,絡繹于途,為那些城市編織著藝術之夢。上世紀30年代,上海灘的周樹人、張愛玲、傅雷、梅蘭芳、卓別林、蕭伯納等人都有蹤跡,那時的上海是藝術家做夢的地方;上世紀80年代末期至今,從北京的圓明園畫家村到通州的宋莊,從大名鼎鼎到無名鼠輩之類只見其多不見其少。因為,北京就是中國藝術家做夢的好地方。
劉淳:藝術家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人?
薛松:藝術家不僅僅是一群“藝術”到一塌糊涂的人。窮人想當白領,白領想當資本家,資本家羨慕貴族,而貴族呢?他們最羨慕的就是藝術家。
劉淳:藝術是什么呢?
薛松:藝術是什么是一個很難說的話題。按我的理解,藝術你不要去管它,也不必怎樣去養它,有點時代的暖意,有點文化的水土,它就滋蔓生長,爭奇斗艷,弄得你眼花……有點像“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感覺。
劉淳:你覺得藝術家最高的境界是什么?
薛松:藝術家最高的境界,就是控制各種欲望。
劉淳:從人生的意義上說,你不僅僅要做一個優秀的藝術家,重要的是做一個身心自由和獨立的人,由此活出舒展的人生。
薛松:非常到位。這是我非常向往的,也是我的終極目標。
劉淳:從藝術與生活的角度看問題,杜尚的一句話最有質感,他說,我一生最好的作品就是我度過的時光。我希望有一天,你也同樣能夠感受到這一點。
薛松:謝謝。這同樣是我的愿望。如果有一天我真能夠感受或體會到這一點,那才是一種最高的,也是最佳的境界。PICS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