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盧西安·弗洛伊德
我繪畫的目的是要力圖嘗試強化事實的緊迫感,以碰觸觀者的感官。這個目的是否能夠實現取決于畫家是否懂得并能感覺到他所選擇的模特或物體。因此,唯有繪畫是這樣的藝術:其中,相較于實際的知識和智慧而言,藝術的直觀品質對他而言更為寶貴。
畫家向他人呈現出他關注的內心深處的感受。一則秘密就此為人所知——他們通過畫面上感知到的緊張來看待作品。畫家必須完全自由地抒發任何感覺、感受,他不能拒絕天然地吸引著他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這種自我的恣肆可以作為一種原則,由此他拋棄了無關緊要的東西,而使得他個人的品位具體展示出來。一個畫家的品位必須從他實際生活中吸引著他的部分漸漸形成,他從不需要質問他自己——什么是他在藝術中適合去做的。唯有全面理解了自己的品味才能讓他避免進入某種趨向,即囿于某些現成的概念來來看待事物。只有當這種理解一直處于活躍的狀態,他才不至于將生活僅僅作為作品中特殊的素材。他觀看事物,然后反問自己:“我能以此畫一幅畫嗎?”從此他的作品便墮落了,因為不能駕馭個人的情感。有人可能會說,他得將自己的藝術具體化,而不是他的品位,這就使得作品遠離了可以讓人感到生動活力的情愫。
畫家沉迷于他作品的對象——這是驅使他工作的所有動力。驅使人們去進行藝術創作的,并不是對于某種程序的熟悉,而是與他們所選擇的對象間進行情感交流的必要,且伴有一種緊迫感,使得這些情感具有了感染力。但是畫家需要與對象保持一定的情感距離,這樣才能讓它獨立言說。在他繪畫過程中,他如果被激情吞噬,他就有可能將會置對象于不顧。
那些否定他們表現生活及將語言限制在純抽象概念的畫家們剝奪了他們自己更多的可能,除了審美的情緒之外。
那些以生活本身為主題素材的畫家們,對著他們眼前的對象工作,或者時刻面對著頭腦中的映象,設法準確地將生活轉譯到藝術中。這個對象必須處在緊密觀察之中。如果這樣做了,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這個對象——不管是他,還是她或者它——最終會反映所有。沒有這一切,選擇是不可能的。他們將揭示它,通過一些及所有生活的片段或者生活的缺失,通過動作和態度,通過從此時到那時之間所發生的變化。這正是生活的知識——能夠實現藝術完全獨立于生活。這是必要的獨立,因為為了感動我們的繪畫必須不能僅僅向我們提示生活,但必須獲得屬于它自身的生活,準確說,是為了反思生活。我說,一個人需要生活的全面知識,由此讓繪畫獨立于生活。因為,若畫家身在遠處對自然崇拜、敬畏,這使得他停止了對自然的探究,他僅僅能膚淺地復制自然,因為他不能改變它。
畫家必須思考他所見到的所有現象,同時完全出于他個人的用處與快樂。那些服務于自然的藝術家不過是執行藝術家。因為被他忠實復制的模特最終不會懸掛在這畫作旁邊,因為這畫將作為獨立的存在而存在,所以這是否為對模特的準確復制便無關緊要了。它能否讓人信服全然在于它自身為何,而不在于在其中看到什么。對于畫家而言,這模特只該發揮私密功用,為畫家提供興奮的起始之點。這畫全都是他個人的感受,全都是他認為值得留住的,全都是他個人力量的注入。如果一位畫家為其作品從模特那里獲得的所有品質真被抹殺了的話,那沒有一個人可以被畫第二次。
由某人或某物所營造的氛圍正是他(它)們自身的一部分,正如人之肉體。他們在空間之中產生的效果與他們自身相連,有如他們的顏色或氣味。空間中的兩個獨立的人所產生的效果是如此不同,就像蠟燭與電燈泡所產生不同效果一樣。那么,畫家必須關注與對象不可分割的氣氛,與關注對象本身一樣。通過觀察和對環境的察覺,他可以留下他希望在他的畫中釋放出來的感覺。
徹底的快樂時刻在藝術作品的創作中從來就沒有過。對此的許諾在創造的過程中有所體會,但消失在作品完畢的路徑之上。因為,到了那時,畫家意識到,那只是他正在畫的一幅畫。從此他幾乎敢相信,這畫似可涌現出生命。如果情況并非如此,完美之作也許會創作出來,而在此過程中這畫家是會退休的。正是偉大的不足驅使著他前行。結果,創作的過程對于畫家而言更是必要的,而不是那幅作品。事實上,這個過程讓人沉醉而忘返。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