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鷲圖軸 指墨

梅月圖 指墨

晴霞圖軸

松石梅月圖軸 指墨
“中國有個潘天壽。”每當說起二十世紀的中國繪畫,人們總是這樣滿懷欽佩。西湖周邊,有形的高峰不多,但無形的文藝高峰卻不少,潘天壽無疑就是其中閃亮的一座。
潘天壽,出生于1897年,正是中國內憂外患、時局變幻的時代;死于1971年,也是中國傳統文化被革命和清算的年代。14歲,在翻開《芥子園畫譜》后,他便立志于做中國畫家,從此踽踽獨行60年,構筑了別開生面的中國畫新天地。
潘天壽認為,詩書畫印要“四全”。他說,“藝術之高下,終在境界。”一方畫桌,一張畫紙,一副筆墨,境界層上,一步一重天,“誰有創造,誰就能在歷史上占一席之地。”
百花生日是良辰
潘天壽的生日,是傳說中的花節,他喜歡自己是“百花生日生”,往往在得意之作上蓋上“百花生日生”的印章。
他從小時候的涂鴉到立志做中國畫畫家,緣于一本《芥子園畫譜》,懵懂之中攢錢把它買下,從此畫譜成了潘天壽學畫的無言老師。12年后,潘天壽投考有名的浙江第一師范,在考試中,潘天壽的策論言情并茂,在1200名考生中奪得第一,總分第二。這篇策論潘天壽自己很是滿意,數十年后還背誦如流。
在浙江一師,美育有崇高的地位,這里竟有三間畫室、200臺風琴。學校里開設有書法課,好老師很多,經亨頤、李叔同、夏丏尊都名滿一時,潘天壽亦向校外的馬一浮、張宗祥學習。在校時候,潘天壽的字漸漸脫穎而出,索字者紛至沓來。多的時候,他一天要做書畫二三十幅,幾乎把所有課余時間都花在書畫上。
李叔同給潘天壽上的第一堂圖畫課,便是一片楓樹葉的寫生,李叔同在日本接受的是西畫觀念,但潘天壽交的圖畫作業卻是粗筆畫,明暗層次很少。然而李叔同也從未責備過他西畫太潦草,雖然有專職的國畫教師,但潘天壽總是常去向李叔同請教中國書畫。學生尊敬自己的先生,先生也理解自己的學生,他們相處得非常自然。
在一師的五年,潘天壽真正得到的是人格、學養、器識和藝術的熏陶。雖然作為學生,他同李叔同的觀念和路徑差距很大,但對李叔同等老師人格的認同和敬仰,潘天壽保持了一生。
天驚地怪見落筆
從一師畢業后,經過寧海、安吉等地幾年的短暫教學,潘天壽來到上海,不久就到上海美專任教。上海美專是劉海粟等人辦的中國最早的藝術學校,27歲的潘天壽面對的學生大多年齡與自己相仿,第一次上講臺,他們沒有讓這位老師教課,而是要考較這位小老師畫畫,他們不相信從鄉下來的老師有多少能耐。但老師提筆作畫,干凈利落,揮灑自如,一落筆就征服了眾人。比潘天壽小三歲的吳茀之,被老師折服,從此與潘天壽風雨相隨四十八年。很快潘天壽被聘為教授,開設中國繪畫史課程。他參考歷代畫錄,比較西方繪畫史,寫成了中國繪畫史講義。兩年后,他的《中國繪畫史》由商務印書館出版,開一代先河。
當時上海,大寫意文人畫派的領袖人物是吳昌碩,潘天壽在一師時候就極為欽佩。在上海,他見到了八十高齡的吳昌碩。一老一少的謀面卻沒有任何代溝、地位、語境的障礙。吳昌碩素以慧眼稱世,對潘天壽帶來的畫,注視良久,集句成聯,曰:“天驚地怪見落筆,巷語街談總入詩。”并以篆書寫下該聯送與潘天壽。吳昌碩橫掃畫壇萎靡的“霸氣”和潘天壽自學闖蕩的“野氣”,意氣相投,相見恨晚。潘天壽拜師吳昌碩,這也是他繪畫生涯中唯一的老師。
吳昌碩說,“阿壽的畫,有風骨,有見地,將來功力再深,也不要失掉自己這點靈性。”但他也指出,“只恐荊棘叢中行太速,一跌須防墜深谷”,怕他走過頭。潘天壽得到忠告,這一時期的繪畫、書法、詩詞在吳派的規范中,得到新的滋養,野氣與狂放中多了一種穩重與大度。
在研究吳先生的風格特色的同時,潘天壽總問自己,“我的特色何在?我該站在繪畫史上的哪一個位置?”后來,他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將有一點類似吳昌碩畫風的統統銷毀。他敬重吳昌碩,但他也時刻戒備著,生怕被大師的光芒所淹沒,他要掙脫藩籬!
潘天壽刻有“一味霸悍”“強其骨”兩枚印章,以心志自勵。他要繼承文人畫的優良傳統,又要像吳昌碩一樣反對柔媚纖細畫風,要追求一種比老師更為大氣磅礴的繪畫境界。“阿壽學我最像,跳開去又離開我最遠。大器也。”這可算是吳昌碩對晚輩最高的評價了。
高古雄渾重千鈞
1928年,國立藝術院在杭州開辦。院長林風眠赴滬請潘天壽任中國畫主任教授,從此潘天壽再次結緣西湖。而1929年西湖博覽會的召開,讓潘天壽見到了后來成就他大名的禿鷲。
西湖博覽會的博物館、藝術館等就開在孤山邊,博物館的珍禽異獸從全國各地征來。潘天壽在一個裝有幾只禿鷲的籠子前駐足觀賞良久,他第一次看到這樣強悍的空中霸主。他細細觀察,表現禿鷲的欲望就在這時形成了,他要表現力量,表現丑美帶來的力量!
他欣喜異常,飛奔回家,快速地完成了一副老鷲圖,接著又畫了一幅雙鷲圖,越看越得意。而在此之前,畫史上只見到畫普通的老鷹,或許是畫師們也嫌禿鷲太過丑陋,或許是畫師們從未見過棲息于高山飛翔在深谷上空的禿鷲。
當《禿鷲》在學院的美展中展出時,新鮮、奇特、有內涵的禿鷲引起大家的關注。那雄踞于方巖之上的鷲鷹,高古雄渾,神駿不凡。那目光睥睨一切,那翅膀橫掃千軍,墨韻中飽含骨法氣勢,點劃間深藏千鈞之力。潘天壽一直喜歡畫鷹鷲,他上世紀六十年代畫的《鷹石山花圖》也在近期的拍賣中拍出2.79億元的天價。
“岸天煙水綠潾潾,一槳飄然離亂身。”當1937年日本大舉入侵并很快把戰火燒到杭州時,潘天壽隨著學校內遷至湘江邊寫詩感懷,由此開始了多年的離亂生活。抗戰以來,國立藝專四易校長,六遷校址,后來潘天壽走馬上任國立藝專校長,開啟他的“教授治校”歷程。抗戰后,國立藝專奉命回遷杭州,他隨后也辭去了校長之職,又有更多的時間沿著白堤、斷橋觀賞,畫他喜歡的荷花了。
如今,潘天壽的研究者驚奇地發現,抗戰時期,他憂國憂民,聊無畫性。而在全面內戰時期,潘天壽竟然畫出了不少代表性作品,這時候,他的畫面開始出現單純的大石塊,幾乎大到占據畫面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而且完完全全走出了自己的路子,作品趨向凝練、和諧的境界。
這些引人注目的巨石,僅用幾條輪廓線條來表現,這是前無古人的畫法。潘天壽畫石,一是用筆特別凝重,力透紙背,以表現巖石的質量感;二是用筆毛辣生澀,變化豐富,以表現巖石的粗糙堅硬;三是他畫石雖很少用皴擦,但他對石的結構關系最為注意,巖石的凹凸轉折、皺裂紋路、前后層次、組織規律,他都表現得一清二楚,毫不馬虎。他用極簡括的筆墨畫極大的巖石,仍有千鈞之重。
崢嶸壯闊時代魂
杭州解放后,潘天壽抱著“君子不黨不群”的態度留在杭州,“人物畫是工農兵所喜聞樂見的,我們的教授們為什么不能畫人物畫呢?”藝專的黨組書記說。潘天壽不愿落伍,決計嘗試畫現代人物。
學校讓畢業班去鄉村體驗生活,潘天壽、林風眠等幾位老教授也一起下鄉。這一段時間,潘天壽認真地體驗生活。回校以后,潘天壽改改畫畫,先用鉛筆起草,再改毛筆工筆勾勒,在一張《踴躍爭繳農業稅》的小幅作品上,他畫了一共十個不同姿態的人物。畫展一開,許多老教授都展出了人物作品。而《踴躍爭繳農業稅》還被作為解放初的代表作,收進各種畫冊,最后中國美術館收藏了這幅作品。
后來國立藝專改為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成立了一個民族美術研究室,有潘天壽、黃賓虹、吳茀之等人。潘天壽對整理民族美術遺產資料也頗有興趣,還為學校搜集到一批可貴的古畫資料。后來,全國美術家協會成立,認為花鳥畫還是可以為工農兵服務的。潘天壽便畫了一幅《青蛙竹石》,在第一屆全國國畫展覽中受到歡迎。當時還有人說,“中國畫不能作大畫”,于是他決計畫一張大點的作品,不久,巨制《和平鴿圖》誕生了。
接著,首都北京飯店搞裝飾,向潘天壽訂畫,他畫的《小憩(七只鷺鷥)》《紅荷圖》被選中。此后,不少賓館請潘天壽去畫畫。1954年,華東分院的中國畫以彩墨畫的名稱復活了。此時的潘天壽,正努力擺脫孤傲超脫、蕭疏淡逸的情操,而去追求雄健勁拔、奇崛奔放的獨特風格,他認為這樣更能表現崢嶸壯闊的時代精神。
1955年,潘天壽隨師生到了雁蕩山,回來后創作了《靈巖澗一角》,此后他多次去雁蕩山體驗生活,寫了許多詩歌,還畫了《小龍湫下一角》等許多精品杰作。隨后,潘天壽被任命為華東分院副院長,自然抓國畫教學,并提出一個重要觀點:中西畫要拉開距離。他對中國傳統繪畫非常執拗,他深深體會到離開傳統,中國畫就難以在世界繪畫界立足,但他不是抱殘守缺,而是要發揚光大傳統的優秀部分,從傳統中尋找創新的道路。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作為浙江美術學院院長,潘天壽正式提出,“中國畫系人物、山水、花鳥三科應該分科學習”,還開創性地辦起了書法篆刻專業。當時,潘天壽畫展先后在杭州、北京舉辦,引起轟動,各地競相邀請講學作畫,一時間名播天下。但隨著“文革”的到來,潘天壽成了“反動學術權威”,受到了批斗,沒日沒夜地折騰。1969年,他被押回老家寧海游斗,握筆寫下了最后的一首詩,詩中有“是非在羅織,自古有沉冤”句。1970年末,73歲的潘天壽住進醫院,數月之后,他在孤寂中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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