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達于家族舊藏 《明人肖像圖冊》李日華像

潘達于家族舊藏 《明人肖像圖冊》陶虎溪像
潘達于原名丁達于,生于1906年,父親為晚清縣令,1923年18歲時嫁與潘承鏡先生為妻,她的姐姐丁燮柔則嫁與潘博山(承厚)先生,姐妹倆人同為潘家的媳婦。潘達于結婚3個月,她的丈夫潘承鏡先生就去世了。潘達于作為嗣祖父潘祖蔭、祖父潘祖年的孫媳婦,繼承了潘氏家族主要是潘祖蔭、潘祖年兄弟的收藏。她所捐贈的著名的大克鼎、大盂鼎等諸多青銅器,宋、元、明、清書畫、古籍等藏品都主要來自于潘祖蔭、潘祖年兄弟的收藏。
收藏世家潘氏家族
潘氏家族的文物收藏,如果從乾隆時期的潘冕算起,到潘達于這一代,一共延續了將近200年的收藏累積時間,經歷了六七代人的努力,才形成了如此的規 模。據記載,潘冕曾為候選布政司理問,他在世時,潘家開始逐漸進入家族文化發展的旺盛時期,他的兒子潘奕雋、潘奕藻先后考中進士。在京分別擔任戶部主事、 刑部郎中的職務。潘奕雋兄弟二人辭官后,便回家讀書治學,優游林下,進行文物典籍的收藏和研究。潘奕雋的“三松堂”藏書先后收藏歷代典籍達數萬卷,與大藏 書家黃丕烈、袁壽階齊名,其所收藏僅經黃丕烈校跋的珍貴典籍即達100種以上。潘奕雋的“三松堂”藏書分別由其孫潘遵祁(香雪草堂藏書)、潘希甫(遞藏第 三子潘介祉“淵古樓”、“桐西書屋”)遞藏,各自擁有數萬卷,并陸續有所新補。
潘冕幼子潘奕基一系,亦數代致力于歷代文物典籍的收藏,在潘氏家族的收藏中亦最為杰出,這一系不遺余力收藏歷代古籍、青銅器、書畫,經過百余年的積 累,在潘氏家族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潘達于所接受的藏品,即來自于這一支的祖傳收藏。潘奕基之子潘世恩,為乾隆57年狀元,曾先后歷任翰林院侍講學 士、禮部侍郎、工部、戶部、吏部尚書、軍機大臣、武英殿大學士等職,潘世恩詩文、書法、著作,均有相當的造詣,他的長子潘曾沂好藏書,藏書數棟,善畫,三 子潘曾瑩進士出身,官至吏部左侍郎,擅長書畫,筑有“小鷗波館”,收藏歷代典籍、書畫。潘世恩的孫子潘祖蔭、潘祖年、潘祖同、潘祖頤等,亦都是著名的收藏 家,潘祖蔭的“滂喜齋”、潘祖同的“竹山堂”,都擁有大量的文物典籍。
潘祖蔭是我國著名的收藏家、刻書家、金石文字學家,收藏金石圖書之富,甲于天下,許多重要的文物典籍即在他手中成為潘氏的家藏之物。所收宋元珍本古 籍亦達58部,是我國近代最為著名的藏書家之一。西周史頌鼎、大克鼎、大盂鼎等也都出自于他的收藏,潘祖蔭收藏青銅器、古籍、金石書畫的活動,將潘家的文 物典藏推進到歷史的高峰,潘家終于成為晚清一兩百年來收藏歷代典籍文物最為著名的文化家族之一。
潘氏家族到了潘達于這一代,繼續處于收藏的高峰狀態。潘祖蔭、潘祖年的收藏,大都為潘達于繼承保存下來。抗戰爆發前,為躲避戰禍,她曾攝制了家藏青 銅器380塊玻璃底片,以防不測,一旦原物不存,能為后世留下基本的原始收藏資料。抗戰時期,潘達于擇要將家藏金石、書畫、古籍妥善秘密保藏,她把大盂 鼎、大克鼎等重要物件埋藏在地下,亦將宋、元、明、清書畫等裝了30余箱秘密藏在不為人知的隔壁空間之中封藏起來。避過了戰亂,最終將這些東西保存下來。
由于戰爭、社會動蕩以及家人因各種原因的變賣出售等各種復雜的主、客觀原因,潘家的文物典藏,早在收藏之初,同其他收藏家的收藏一樣,不斷面臨重新散佚的局面,經歷了不斷的離合、聚散過程。
史亂戰患幾度散佚
潘奕雋的“三松堂”藏書,遞藏到潘遵祁時,在太平天國運動中全部損失殆盡,以后雖然有所收藏,但散佚的速度更快,連同“三松堂”剩下的幾百部古籍于1934年最后全部出售。潘奕雋遞藏給潘希甫的藏品,亦不斷地散佚,到光緒年間也已經被兒孫斥賣一空了。
潘世恩的四子潘曾沂所收大批藏書,本擬營建藏書樓,將所藏典籍以供吳中學子使用,咸豐九年遇火,一生積蓄,付之一炬。
潘祖頤的藏品,在他在世時就因收藏的興趣驟減而散佚,最終將自己的收藏以4000元的價格售與了翰文齋書肆,從而結束了個人的收藏活動。
潘祖蔭的藏品,在他夫人去世前,在京寓所就已經遭盜流散,有了相當的損失。以后潘祖蔭所藏南宋版《竹友集》曾被著名藏書家孫伯淵所有,孫氏1980 年又將此捐贈上海博物館。由茲可見,潘祖蔭的藏品遞藏到潘達于時,已經有不少藏品曾被散佚出去。潘達于繼承的主要是潘祖蔭、潘祖年的多年收藏,她雖然嚴遵 祖訓,付出了相當的精力妥善保存祖上傳下來的文物典籍,但由于偷盜、戰爭,其所收藏損失散佚也相當嚴重,如她在抗戰前就曾在家發現遭盜沒有運出的青銅器; 抗戰期間,日軍曾先后7次來潘家搜查、劫掠,潘家收藏損失之嚴重,可以想見。到新中國成立前,剩余也不是太多了,所幸家族收藏的精華大都保存下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僅由于戰爭、社會動蕩的原因使潘祖蔭、潘祖年兄弟的收藏大量散佚,世誼、親姻之間的索要、饋贈等,也是不斷散佚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如著名的收 藏家、畫家吳湖帆收藏的一些重要珍貴文物,如歐陽詢的《化度寺塔銘》、《九成宮醴泉銘》、《皇甫誕碑》以及清帝御賜的玉華硯等,便是潘祖年的小女兒潘靜淑 嫁與吳湖帆時從娘家帶來的重要藏品。
19-20世紀上半期,是潘氏家族收藏活動的活躍時期,潘家收藏的典籍文物,歷經100余年的兵火戰亂,一些藏品因為戰火的蔓延在人間永遠地消失了,同時由于戰爭和社會動蕩,也使潘家缺少足夠的財力用于文物典籍的收藏、保護、研究和利用。潘氏家族收藏文物典籍的遭遇是中國近一兩百年以來文物典籍所 面臨命運的一個縮影。
新中國后數次捐贈國藏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新的社會條件變化,許多私家收藏的歷代文物典籍已經不可能為個人所擁有,大多通過捐獻、征集的方式為國家所有,成為國家專門文化 機構、收藏機構的收藏。自1951年起,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來,在不到20年的時間內,潘氏家族經過數次文物捐贈活動,潘家幾乎所有家藏的文物典籍最后都 轉化為國家所擁有的重要藏品。
上世紀50年代初,潘家開始分批大量捐獻家族收藏的文物,包括古籍、青銅器、書畫、工藝品等。如潘景鄭先生,他在上海文物管理委員會主任徐森玉的鼓 勵下,將歷經劫難存留下來的大量剩余的珍貴古籍捐贈給了上海歷史文獻圖書館(今上海圖書館),所藏六朝、隋唐墓志、六朝造像、宋遼金元經幢以及漢磚瓦、唐 代殘石、唐代井欄拓片等,則悉數捐贈蘇南文管會。潘博山的夫人丁燮柔則將家藏青銅器、書畫等文物典籍捐贈給了上海博物館、南京博物院等單位,西周恭王時的 師遽方彝、春秋魯國之魯伯禽鬲,都是潘博山的重要收藏,丁燮柔最終也將他們捐贈給了上海博物館,成為上海博物館非常重要的青銅器藏品。丁燮柔又曾與妹妹潘 達于一道將家藏明清書畫向國家收藏機構捐贈,1959年曾同丁燮柔一次向南京博物院捐贈明清書畫161件。
潘達于在新中國成立后多次向國家捐贈緘藏文物,她的捐贈在潘氏家族的捐贈中最為人們所稱道。1951年7月,潘達于致函華東軍事委員會文化部,要求 將大克鼎、大盂鼎捐贈國家,華東軍事委員會文化部接受了她的捐贈要求,大克鼎、大盂鼎被捐贈給政府收藏。大克鼎目前保存在上海博物館,成為上海博物館的鎮 館之寶,大盂鼎則被上調中央,成為中國歷史博物館的重要藏品。其后,潘達于又陸續捐出了大量藏品,如1956年捐贈的99件字畫、1957年捐贈的150 件字畫等。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沈周《西湖名勝冊》、弘仁《山水卷》、倪元璐《山水花卉冊》等,都來自潘達于的捐贈。新中國成立后,潘達于將自己精心保藏的祖 傳文物典籍悉數捐贈給國家收藏,終于為它們找到了最終的妥當歸宿。
《明人肖像圖冊》留下了中年徐渭形象
在潘達于向國家的歷次捐贈中,南京博物院也接受了潘達于為數不菲的祖傳文物藏品,僅1959年(與丁燮柔一起共同捐贈)、1961年兩次捐贈即達 163件之多。潘達于先生所捐南京博物院藏品主要包括書法、繪畫、木刻古籍以及美術工藝品等,其中以捐贈的明清書畫藏品最為主要。比較著名的作品如明無款 《明人肖像圖冊》、明惲向《山水冊》(11頁)、清胡淦《吳中七老圖》手卷、吳昌碩《菊花》以及吳云、著名指畫家瑛寶等人的作品等。這批繪畫藏品,尤其以 明無款《明人肖像圖冊》最為珍貴。這12幅肖像畫作品,是明后期人物畫、肖像畫的重要代表,在中國人物畫史、肖像畫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此畫冊共繪明代 12位政府官員、縉紳的頭像,著名書畫鑒賞家、《六硯齋日記》、《味水軒日記》、《竹懶畫媵》的作者李日華、大寫意花鳥畫的重要開創者徐渭亦在其中,正是 本冊留影,為后世留下了中年徐渭的形象。此件作品為民間畫工所作,雖然不知道畫家的名字,但從這一作品所表露出來的精湛藝術才華,不能不讓人驚嘆明代后期 在人物畫、肖像畫領域所獲得的重大成就。
潘達于捐贈南京博物院的清代畫家胡淦創作的《吳中七老圖》,也是堪為注意的一件藏品。此畫為群體肖像,繪制了縉紳文士游宴、進行文事繪活動的情形, 將清代晚期活動在蘇州的著名縉紳、文士方錡、李鴻裔、曾瑋、沈秉成、吳云、顧云彬、鈍舫等人的形象納入畫面,以圖像的形式形象地記錄了蘇州當時的社會情 貌,為我們了解當時的社會狀況、吳中士夫文人的精神風貌提供了難得的第一手圖像資料。
潘達于捐贈南京博物院的明清書法作品,大致可分為三類。一類為清代著名書法家的作品,如劉庸、翁方剛、梁同書、吳讓之、楊沂孫、趙之謙、吳昌碩等人 的作品。第二類則為與潘世恩、潘祖蔭等或有世誼、或為部屬關系的一些縉紳官員的作品,如曾國藩、李鴻裔、李文田、吳大澂等人的書法作品,都赫然在列。第三 類為潘氏家族的書法藏品,在捐贈品中占有相當的分量,如潘奕雋、潘世恩、潘世榮、潘祖蔭、潘曾瑩、潘祖閏等家族數代的書法作品等。
潘氏家族的文物典藏歷經艱難保存下來確實殊為不易,既要避開歷次戰禍、逃避政府實力派人物的威逼搶掠,又要拒絕西方人不惜一切手段的強 行購買以及日本侵略者的劫掠……但這批藏品終于幸存下來為國家和人民所有,不能不說是不幸中的萬幸。潘達于在將近三四十年的時間內,精心保護、收藏我國重 要的歷史文物,將它們妥當地捐贈國家永久地收藏保存。潘達于以自己的行動,在當時確實起到了專職文博人員應盡的職能,典藏、守護住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底線。 潘達于留下來的不僅僅是流傳有緒的“國寶”,更留下了永恒的文化關懷。當人們在明亮的博物館靜靜觀賞一批批藏品的時候,是否會想起與這些藏品曾經有關的一 代代已經逝去的文化老人,那些曾為保護、收藏、研究這些藏品而付出一切的一代代已經逝去的文化老人?歷史留存的器物都是具有靈性的存在,它們在博物館靜靜 散發出的濃郁芳香,依然也留下守護傳承者的心靈呼吸和音容笑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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