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藝術觀欄目于7月15日發表了學者河清針對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當代藝術展覽的評論文章《美式當代藝術投機已是強弩之末,中國人勿當接盤“沖頭”》,反響頗多。以下是部分藝術界人士的回應觀點。
孫慰祖(上海博物館研究員、篆刻家):
當下,甚囂塵上的邪氣已經使得正氣避之如避瘋狗,說真話變得不易,正聲反而不能理直氣壯。應當向作者河清致敬!對人,我是和平主義者。對現象,人卻不能沒有黑白觀。藝術需要寬容,但不能誤解的是,寬容不是沒有高下文野的評判。近幾十年文化圈寬容自由回來了,反過來的現實倒是主流、經典、崇高反而漸漸處于被平庸、狂怪、低俗、淺薄所嘲弄、所擠壓的境地,邪氣、丑氣何曾寬容過你?

馬歇爾·杜尚作品《L.H.O.O.Q》
朱其(藝術評論家):
河清作為一個學者,發表這種觀點是極不負責任的,并且在對西方當代藝術的整體判斷上完全是胡說八道。他過去的著作《藝術的陰謀》,大量內容與英國學者桑德斯的《中央情報局和文化冷戰》一書雷同。
河清在立論上也是違背藝術的常識,眾所周知,藝術只有陽謀,沒有陰謀;即使政治陰謀要利用藝術,也是要通過陽謀實現的。所謂藝術的陽謀,是指西方國家的政治在如何利用藝術,首先此種藝術要有語言的先進性,即這個被推廣的藝術形式代表一種世界的未來性,不然官方動用再多的政治權力,也不可能將一種僵化的官方藝術推廣到全世界。好比我們就是花一千億也不可能把董希文推廣到全世界。
河清對西方當代藝術的衰敗論的判斷更是沒有根據,像英國的藝術老將格林納威仍保存著先鋒派的活力。某種意義上,河清的陰謀論可以看作是與西方威脅論同一論調,即以民族主義和西方陰謀論,拒絕世界文明的普遍進程。
稍有學術常識的人都應知道,20世紀現代主義之后的藝術,并不是一種純西方藝術,而是一種吸收了世界各文化藝術因素的混血的藝術創造,所謂西方藝術陰謀論是一種“文革”化的“極左”視角。
陳諾(藝術史研究者):
河清的文章刊登出來以后,我身邊許多人都持反對態度,覺得河清的觀點政治傾向太嚴重。可能是教育背景不同的原因,我和一些其他在西方接受教育的朋友覺得他的部分觀點還是合理可取的,以下談幾點看法:
首先,為什么我覺得“美國陰謀論”不是子虛烏有。拿波洛克代表的抽象表現主義來說,這是第一個美國人用自己技法創造的藝術流派,也是二戰之后的文化競爭中非常關鍵的一張王牌。
為了“推銷”抽象表現主義,美國的新政為藝術家們提供了經濟補助,同時在紐約大力創建藝術圈,通過佩吉古根漢姆展覽館等一系列博物館、展覽館、畫廊等地方創造機會,吸引藝術家聚集與發展。同時由格林伯格主導的一系列藝術批評家出聲支持紐約學院的發展與創作,在這一系列由美國整個社會和政府支持的條件下,紐約學院最終得以在當代藝術史上獲得重要的一席之地。
其次,這種推動所獲得的當今所謂的“國際話語權”也確實是按照西方的標準進行評判,包括我們覺得成功的日本藝術圈子,也是被放在西方的眼光中進行一一檢驗然后再推廣。中國、拉丁美洲、非洲等非西方國家的作品仍舊如十九世紀一般被放在西方的標準下進行檢驗,讓西方挑選出“符合他們心目中的文化傾向作品”。這樣就導致這些本來就不主流的文化與藝術圈子更沒有發展的空間。
為什么說中國確實需要擺脫西方藝術的影響?我對于中國當代的抽象派創作的直觀感受就是無法跳出西方藝術的影響,導致很難產生自己的風格。波洛克的一句名言就是“畢加索已經做完了(藝術家能夠做的)所有事”,這讓早期的波洛克覺得絕望和難以超越。
為什么難以超越,因為早期波洛克發現無論如何都沒法擺脫畢加索的影子,立體派、剪貼畫等畫法已經在畢加索后被整個藝術界所吸收,最后他通過了“去具象化”和“滴畫法”終于成功擺脫了此前藝術世界的影響。而國內在我看來,至少在抽象派創作上面,能夠翻越紐約學派藝術家們影響的人并不多,而這也是一種在西方藝術和話語權影響下的悲哀。
國內確實需要有契機讓人們開始思考,逃出西方創造的牢籠。這個問題從兩年前我開始學現當代拉丁美洲藝術史的時候,就開始不斷類比中國的現狀和發展進行思考。如果河清的文章能夠讓一部分人開始思考起來,我覺得也是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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