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先生

啟功書法
夏天星
為紀念啟功先生過世十周年,“逸筆遺珍——啟功藝術回顧展”正在北京畫院美術館舉行。本版特約夏天星先生撰寫他與啟功先生交往的故事,以此表達對啟功先生的敬仰與懷念。——編者
我于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認識啟功先生,在近三十年的時光里得到了先生在書法繪畫及傳統文化方面的指教,更親身感受到啟功先生在日常生活中所體現出的高尚人品,以及在處理平凡小事時所特有的老北京舊家庭的那種自尊、寬容、仁厚、幽默的性格和態度。
學古人 少學今
1978 年初夏,我經朋友介紹去拜訪啟功先生。那天啟功先生穿一件白布襯衫,一條舊的黑色中式布褲,坐在南屋滿是書籍的一把藤椅上,邊說話邊喝著香釅的茉莉花茶。 第一次見面先生就講:“你學書法可以到我這里來,談不上和我學,咱們在一起共同探討而已。”我說:“我是在榮寶齋見到您的作品的,對您的作品非常喜歡。” 先生回答道:“那你還是年輕,等你再學兩年,多看看古人的作品,我的作品就不能看了。要學習傳統的經典作品,不要學我,因為你既喜歡我的字,再看見我如何 寫,很快就會學得像我,但是等你將來明白過來,再想改掉這些已然形成的路數,可就費勁了。一定要學古人,不但不學我,今人盡量少學,別無捷徑。”
當時我正在臨寫九成宮醴泉銘,先生見我對刻本的理解有障礙,特別送我一本他自藏的清代王澍楷書墨跡本,那是一本民國影印版的字帖。
玩笑中亦有堅持
1981 年一天下午,我去請教啟功先生,正要敲門,只見一中年人滿面通紅從院里走出來,表情有些惱怒。他出來,我進到南屋,看到先生站在屋中,我正奇怪先生為什么 沒把來客送到門口,先生見我進來說:“你來得正好,方才那位好沒道理!”原來是郵票公司想出一本掛歷,由當時一位人物畫家畫十二位歷史人物,并請書法家題 字,所寫內容大概擬好。來的那人原來是郵票公司的工作人員,他要啟功先生照章寫字,先生講既是你們要我為畫題字,我應該有我的想法和題法,這是規矩也是常 識。
但不料那位老兄不懂這個規矩,反而命令說:“這是某先生讓你這樣寫的!”這一說,啟功先生不滿意了,當即對來人說:“告訴你, 別說是某某讓我寫,現在就是我爸爸讓我寫,我也不寫!你信不信?”一見老先生發了脾氣,那個人就跑了,第二天畫家本人就登門道歉,向啟功先生道明原委,他 才答應題字。
后來,我見到了這本掛歷,書、畫俱佳,印刷精美,在當時很有影響。經這件事,我聯想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某人要啟功先生題字,先生一語回絕:“只要你不派飛機轟炸,我就不寫。”此語雖貌似玩笑,但是可以看出啟功先生在某些事情上始終堅持著自己為人做事的原則。
恪守一生的禮儀
上世紀自七十年代末,傳統文化復蘇,一些人開始學習書法。那期間,我在先生家中碰到的登門求教者有數十人,啟功先生對這些學習者都是以禮相待,從不以教師自居,對所提問題坦誠相告,凡告辭者都是送到門口。
2004 年夏季以來,啟功先生心腦血管病情加重,多是睡在床上,景懷兄對我說看先生盡量要上午來,他精神好一點,下午多昏睡不起。就是這一階段,先生只要能出來見 客,都要把頭發梳整齊,推著小椅子,興致好的時候還指著腰間懸掛的導尿袋,說這是“御賜紫金魚袋”。每當有客人進來或告辭,先生都扶著椅子站起來目送客人 離開,并將這禮儀堅持到最后。
第二年春節啟功先生再次住院,但大多時間都在昏睡中,后來便靠輸液來維持體內循環。我探望時只見他在 昏睡中手捻一串綠色佛珠,時捻時停——先生一定是在念經。在老伴病故以后,他自己一個人圍著夫人遺體念大悲咒、超生咒,當時正是“文革”期間,啟功先生無 法表達對夫人離去的悲傷,只能以默默誦經來表達自己哀痛的心情,不覺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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