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行之
　　7月6日，隨著南方大拍西泠印社的收槌，自5月初開始的內地春拍也幾乎塵埃落定。“情況一般。”當被問及對市場整體感覺之時，長年密切關注內地藝術品市場的媒體人項立平這樣說道。有這種感覺的并不止他一個，多位業內人士均用“平淡”、“理性”這樣的詞匯表達對拍場的觀察。而早在內地春拍啟幕之前，嘉德拍賣創始人、泰康人壽董事長陳東升就在武漢大學萬林藝術博物館開館時，向媒體表達這樣的判斷：今年的藝術品市場應該會繼續向下，到達谷底，明年會有回升。
　　據雅昌藝術市場監測中心截止6月底的統計，2015年舉辦春拍的公司比去年少了19家， 專場數量則比去年減少221場，成交額下降36.9%。不過，如將姍姍來遲的西泠加入其中，內地春拍的總成交額預計應超過221.62億元。相比去年同期，下滑已成定局。
　　與所有市場一樣，狂飆突進之后必然是深入的盤整和淘洗。內地年輕的藝術品市場，在經歷了2007年至2011年的火熱之后，涼風習習也未必是壞事。一位名叫鄧欣昇的專業投資人就從收藏者的角度對第一財經談起自己參與藝術品市場的歷程：自2002年秋天進入市場之后，他每年會拿出30%的炒股收益用于藝術品市場。在他看來，自己對藝術品市場的投入不能算是“投資”而只是“消費”，一切純粹緣于喜好。但他曾在2007年、2010年、2011年選擇避開，原因就是：“那幾個時段，藝術品價格實在被炒得太高了，讓人看不懂”。但到了今年，他又開始在拍場尋找他所喜愛的海派書畫。“拍場里的投機客少了，市場水分逐漸擰干，真正喜歡的人可以乘著這個機會買些好東西。”他說。
　　對拍賣行來說，平靜的市場也更讓從業者有時間和精力思考如何將業務拓展、細化。今年，一批有特色的專場拍賣在精心包裝和籌劃之后也贏得了亮眼的成績。同時，非理性的風潮過后，一些先前較為沉寂的門類也得到了更多的研究和關注，比如碑帖、印章、印石、手札等。

潘天壽 鷹石山花圖 2.79億元成交 中國嘉德供圖

　　中國書畫仍是支撐
　　中國書畫向來是內地市場中占比最大且高價頻出的門類。內地春拍，僅見的兩件過億拍品也誕生于這一領域。潘天壽屢見于著錄的巨作《鷹石山花圖》以2.79億元成交；李可染的《井岡山》以1.265億元成交。兩件作品拍得高價，一方面源于其皆為藝術家無可爭議的佳作，就像收藏家張明所說：“精品和新鮮的拍品價格總會比較高，普通的東西價格就相對平穩。”但在項立平看來，這也足以說明藝術品市場還是比較小眾，能夠征集到好作品，并找到愿意為之出高價的買家，就能夠撬動整個市場，帶來很大影響。
　　與這兩幅作品同在大觀夜場的24件作品總成交達2.68億元，為嘉德3年來成家額最高的一次大觀。收槌于5月的這場拍賣為書畫,尤其是近現代書畫門類拍賣，打了一劑強心針。
　　此后，高價也現于保利與匡時的書畫拍場。在保利拍賣的預展中占據顯要位置的《御筆平定臺灣二十功臣像贊》以7475萬元成交。匡時拍賣的“澄道——古代繪畫專場”中，一件清宮舊藏宋畫《宋人摹郭忠恕四獵騎圖》創造了今年春拍古代繪畫最高紀錄——8050萬。沈周與文征明的《釣雪圖書畫合璧卷》也以4082.5萬元成交。
　　但耐人尋味的是，相比于近現代書畫，真假與年代的爭議更容易使古代書畫在拍場上面臨窘境。此次春拍，在拍前被嘉德寄予厚望的“博物館級”文物五代錢王《草書手簡》(并鐵券圖式及宋元明清名賢題跋)流拍。雖然拍賣公司此前做了大量的實物考證及文獻研究，爭議依然無法避免。有業內人士向第一財經表達了自己的看法：“這件文物有一些爭議，有人認為是真的，但買不起。而買得起的人并不看真。”去年，嘉德上拍的元代大畫家趙孟頫手跡《致宗元總管札》估價5500萬元，為當場拍賣的重量級文物，卻也遺憾流拍。
　　春拍之前被保利作為重點拍品宣傳的齊白石《山水十二條屏》曾被稱為“史上估價最高之藝術品”(15億元)。此作創作于1925年，每一屏高180厘米，寬47厘米，總共12幅，形制相同，規模宏大。但拍場上，拍賣公司未讓其現身拍場。據澎湃新聞采訪保利方面得到的回答是：如果有人想要，秋拍見。這似乎也印證了張明的估計：“這件作品估計在開拍前并沒有找到合適的買家，委托方與拍賣行事前的估價還是很高的。”
　　除了古代書畫與近現代繪畫，晚清及民國書法也在近兩年的市場中贏得頗多關注。西泠印社拍賣中，鄭孝胥為吳昌碩作十言聯以241.5萬元成交，弘一法師楷書五言聯則以345萬元成交。“民國書法的藝術決定了它的價值，民國書法家的覆蓋面比較廣，市場已經從不同的角度對他們有了充分的認識。”西泠印社拍賣公司總經理陸鏡清對第一財經說。

齊白石 放牛 2012.5萬元 北京匡時供圖

　　名人收藏專場造就亮點

　　名家收藏專場似乎在今年成為拍賣行業中的一股風潮，就第一財經記者觀察，市場的反應也顯得積極。最早是例子是今年3月的紐約佳士得“錦瑟華年”6大專場，拍賣著名古董商安思遠收藏的亞洲文物。因為“安思遠”在中國的巨大影響力，當時內地的藏家幾乎是蜂擁而至，極力追捧。加之拍賣行策展用心，模仿安思遠身前的寓所、陳列拍品，幾乎是為安思遠“再造一個家”。結果，六大專場以100%的成交額收槌，斬獲超8.06億元人民幣。事后，有多位藏家在向第一財經提及這場拍賣時指出，成交價還是偏高，如果這些藝術品分開拍賣，賣不了那么高的價格。無疑，是安思遠的名氣為這些拍品增添了價值。
　　在內地春拍中，廣東崇正拍賣推出的“九藤書屋名家書畫”也引起了業內關注。這批書畫中有李可染、郭沫若、康生、趙樸初的書法，黃胄、黃永玉、劉海粟、李苦禪、吳作人、關山月、黎雄才等人的畫作，皆為第一次現身拍場。其收藏者是國務院前副總理谷牧，這些作品都為他所鐘愛，懸掛于書齋之內。黃胄的精心之作《日夜想念毛主席》、石魯的《華山》以及郭沫若大尺幅書法《建設》都頗能反映當時谷牧的生活狀態與審美意識。“在目前的環境下，要挖掘這樣一批新鮮藏品的確不容易。”項立平在談到這場專拍時如此評價。最終，這批作品也以100%的比例和1.225億元的總價成交。
　　與谷牧收藏首次現于市場相似，上海泓盛推出的“周信芳舊藏”也是都是首次露面的藝術品。專場拍賣囊括了周信芳收藏的書畫、雅玩以及文房用品。其中，徐邦達《松鶴幽居》2萬元起拍，經過多輪拼搶，以52.9萬元成交；張乃燕《楷書七言聯》3000元起拍，21.85萬成交。出自京劇大師的這批舊物讓遠在北京的郭德綱也忍不住出手了。據悉，他通過電話委托買下了古墨28錠、硯臺2方、印章5枚，還發微博稱：“深夜瞻仰，不勝唏噓。唯以此心，向大師致敬。”
　　藝術品收藏者本人的名望在市場上的感召力可見一斑，這也成了今年拍賣行策展和包裝上一個重要思路。

宋人摹郭忠恕四獵騎圖 8050萬元成交 北京匡時供圖

　　股市熱，拍場冷？
　　今年春拍的進展過程恰好伴隨著股市從一路高歌到迅速跌落。自6月下旬，收藏家的朋友圈開始越來越多地出現股市信息，兩個資產配置大類的聯動關系也引起了討論。“上個月有朋友從股市取出很多錢，希望買藝術品，還請我幫他鑒定一些東西。”談到股市，張明感嘆自己“這兩天被股票刷屏了。”
　　“從短時間來看，并沒有多大聯系。因為股市里的人絕大多數是不關注藝術品的。但長期而言可能會是反向關系，即股市蕭條時，藝術品市場更好。”上海文化藝術品研究院執行院長孔達達說，他的這一結論是基于自己對歐美國家的觀察而來。“同時，在2006年到2007年，中國的情況也是如此。”但他也不排除，在短期內，股市下滑之后會降低一部分人的收入預期，進而影響其對藝術品市場的信心。
　　孔達達同時指出：富裕階層在藝術品與股市上的資產配置是相對恒定的，兩者之間不會有很大掣肘。但中產階級可能在配置上面臨一些選擇，其受到不同投資市場波動的影響可能更大。“聯動一定有，但是怎樣的關系，這是一個十分復雜的系統，值得我們去探討。”陸鏡清說。
　　回顧最近的歷史，可以發現：2006年1月至2007年10月，上證指數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從1000點起步，最終站上6124點的高峰，股市一度成為中國人最趨之若鶩的投資項目。之后的一年，突如其來的一蹶不振又將股市拖入長達7年的熊市。與此同時，藝術品市場自2005年開始一路高歌，直至2011年直逼美國，躍升為藝術品交易第一大國。就第一財經記者就2003年至2011年的上證指數與藝術品市場成交額對比來看，兩個市場之間并未表現出一貫的相關性。僅僅在2010年及2011年，兩者呈現出一種背反：上證指數一路下滑，藝術品市場卻驟然提升。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又有總有微妙的不同。7年前，藝術品還是一個小眾、交易頻次不高的門類，而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正在為其所吸引，買賣的方式也日趨多樣。在這樣的背景下，兩大投資領域的聯動也可能會顯現出新的特征。

數據來源：北京榮寶拍賣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