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君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這是魯迅的見解。藝術之路,人走多了便沒有了路,這是我的見解”。向“人跡罕至”處求路徑的執意,注定了黃三枝的藝術人生充滿艱辛。“三枝活得太辛苦了”儀征書畫道友的感嘆更證實了黃三枝的生命狀態——他每天起五更睡半夜無非畫畫寫字讀書,他經年求學出游寫生就是求藝悟道歷練。儀征畫家黃三枝實在活得很有些另類。
黃三枝不敏言談。雖然他有“畢業于中國美院,獲南京大學美術研究院藝術碩士”的金色底子,且近幾年在當代水墨畫展上頻受邀請屢被關注而小有名氣,但與人對坐,非但沒有流行于書畫界的清高自得激揚的侃侃而談與強勢,反而因瘦削的身形內斂的氣息而顯得被動與拘謹。不過,只要你點中“筆墨”這個穴位,黃三枝整個人就“活”了起來,便開始談書論畫,不敷衍不淺薄,句句真誠句句灼見。他認同當今藝術的多元化發展,他說,“無論藝術如何多元化,當堅持中國畫的筆墨屬性,終以筆墨,思想獲得境界。”他說,“古人云:一世蘭,半世竹。可見蘭之高妙。簡最難,用筆之簡尤難”……看來“筆墨”真是黃三枝的命門,他這一生被筆墨綁定了。
安靜,是黃三枝的自我評價和認定。看過他的畫的人,大多也說他的畫“很靜”。他自我認定的安靜,應該源自于對藝術創作方向誠篤的認定,方向明晰了,他的心自然能排除紛繁功利紛紜樣式的干擾,安于一簞食一瓢羹游走于傳統、筆墨及內心的廣大世界。他在“出道”前閉門錘煉筆墨十多年。從魏碑中求骨力,于李北海處尋風神,轉而又向王羲之的筆底問逸興。書法的精神轉而為畫中的氣韻——“含蓄、清逸、高古”,讀畫者眼中的安靜正來源于于此,當然也應該來自于潮流與喧嘩背后的冷靜與淡定。“平靜安詳 始覺花香”這是他的畫為人關注的原因。“靜”還有一個來源,就是“動”。從來沒有獨立的“靜”,也沒有單向的“動”,動與靜總是在心與手、心與物高度契合與感應中相生相成,互為對應也相互轉化。與其說黃三枝的作品給人以安靜的氣息,不如說他畫中涌動著的某種內在之物更吸引人。動表現在筆,無論是花鳥魚蟲,還是山石泉流,在黃三枝筆下都有動勢。線質的婉轉靈動和活潑得之于筆墨的修煉和探索,筆墨的調遣與經營來自于內心的自由與向往。他的筆就如此宣示著自然萬物映照在心間的勃勃生機。“古人用心在無筆墨處,今人用心在制作處。無筆墨處是靈魂,是境界。若能在虛處有生意,乃為高手”,虛中生有就能靜中生動,黃三枝常向青藤、八大探問“有”的真意。
自問內心安寧的黃三枝其實也很有緊迫感。他說,到知天命之年后,飛逝的時間讓他常感急迫,他認為,每個生命存在應該都有他要實現的價值。創造更大的藝術價值顯然就是他認定的生命意義。由此,他分秒必爭地讀書、臨帖、創作和寫生。黃三枝重視傳統的學習,也重視生活的觀察,他認為畫家“時刻要具備兩只明亮的眼睛,一只盯著傳統,一只盯向生活。沒有傳統筆墨的寫生形如圖案”。當然,沒有生活的傳統也就只能是標本了。他深諳此理,由此就有了他萬里騎行與寫生,積累了大量的山水花木圖稿。胡楊林就是最讓人動心的記錄。黃三枝一篇西部游記的文字里,同樣表達了他對生命萬物的感悟,強調了他惜時如金的生命意識。
黃三枝喜歡用黃賓虹先生一篇《美展國畫談》中的故事,來作為他對當今畫壇現象的分析。民國18年,教育部在上海也舉行過全國美術展覽,“國畫一類,陳列尤多,洪纖巨細,薈萃一時,不可謂非勝事”,他說,今天的展覽依然是洪纖巨細,歷史常常會上演兩個驚人相似的片段。對于民國時期的全國展,黃賓虹先生的觀點是:“人工強造,天趣汩沒,邪甜俗賴,良可浩嘆,務救時弊”。“人工強造,天趣汩沒”歷史的回聲,使黃三枝堅信“真才實學的時代快要到了”。對未來的樂觀似乎也未能掩飾黃三枝內心的孤獨,這份孤獨更多應該來自于對中國畫核心價值“筆墨”的堅守。
面對清瘦的黃三枝,讓人忍不住關聯起他千里追尋的胡楊,支撐他們挺然向上的是什么呢?是信念!替他們解釋的唯有這個很概念的詞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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