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十三日,九十一歲的黃永玉在新書《沈從文與我》發布會現場。通訊員 攝
湖南日報記者 陳惠芳 陳薇
6月13日下午,湘籍文化大家黃永玉,其新書《沈從文與我》發布會在北京單向空間舉行。本次活動由湖南美術出版社、博集天卷、單向空間聯合主辦。
91歲的黃永玉應邀來到現場,聊他與表叔沈從文之間的故事。
有人認為,所有寫沈從文的文章中,寫得最好的是黃永玉。沈從文不僅是黃永玉的表叔,更被黃永玉稱為“人生標桿”。在沈從文的鼓勵下,黃永玉完成了離開鳳凰小城、回國、擺脫文革困境等人生重大改變。
黃永玉對沈從文非常敬佩。他說:“有時候感覺表叔像神一樣。一個小學水平的人,寫文章也好,研究文物也好,他的記憶力、他的歸納能力,多么了不起,難以想象。”
“《邊城》改了一兩百次”
有讀者問:“黃老,你怎樣評介沈從文?”
黃永玉說:“沈從文是我的表叔,我們都是湖南鳳凰人。在沈從文的身上,我感覺到了人格的力量、智慧的力量。智慧,在他文章里面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文章是一個字一個字摳出來的、刻出來的。《邊城》他改了一兩百次,很多人不會相信他是這么改自己的文章的。”
曾經,巴金談論沈從文的一段話,也可以佐證沈從文的這種嚴謹的寫作風格。1933年巴金到北京時,沈從文剛結婚,邀請巴金住在他們家、巴金在院子里寫他的《愛情三部曲》,沈從文在家里寫《邊城》。巴金一口氣就寫完了,不改。而沈從文寫完一頁反復改,而且用毛筆。他的好多作品是反復地改來改去。
有讀者說,沈從文的作品更詩意,黃永玉的作品可能更“野性”,更具生命力。兩人的文風是迥然不同的。
黃永玉回答道,這跟兩人所處的時代、生長環境不同有關系。“我可能長大的過程比他更調皮。我當時看了表叔寫他自己的童年,覺得他真是個老實人,但在表叔那個年代,他應該也算是一個調皮的學生。在我們小學里面有兩棵楠木樹,都有上百年的歷史,表叔就曾被老師罰跪在那里。我也很調皮,但沒有在那里罰過跪。也許,是時代不同,對調皮的界定也不一樣吧。”
“一句話影響我一輩子”
黃永玉與沈從文交往一直很密切。
有讀者問:“沈從文對你的藝術創作產生過什么影響嗎?”
黃永玉說:“還記得我剛到北京工作時,小孩子才幾個月。第二天,表叔就讓我做功課。他告訴我要‘不停地工作’。這一句話影響了我一輩子。我現在連做夢都在寫小說,想到一句話爬起來就寫下去,就是這樣的。”
黃永玉還回憶了“挨訓”的一段往事。“上個世紀50年代,我幫《民間文學》雜志畫插圖,表叔認為我‘畫得馬虎’,從東堂子胡同跑到大雅寶胡同訓了我一頓,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表叔說,‘你30多歲了,還這樣馬虎!怎么能夠這么馬虎呢?’”
笑了笑,黃老幽默地說:“我是很認真地聽他的話的。要是我寫的文章給表叔看就很麻煩了,他可能要把我的文章改得比我的文章本身起碼要多兩三倍。他會改的,他就是這么一個認真的老人家。”
黃永玉坦言,表叔是一個對自己影響很大的人,包括對人、對事的態度。“文革的時候,我們基本上給禁錮起來了。沒有想到,有一天在東堂子胡同,要回家的他碰見了我,當時我們是絕對不能說話的,更別說這么顯眼地站著說話。心里很恐懼,我恐懼,他也恐懼!兩個人就在碰面的幾秒鐘里面,他講了三個字:‘要從容’。一個這么溫和的人,說出這三個字,在當時是包涵著多大的勇敢啊!這三個字對我的啟發很大,也增加了我面對現實的勇氣。”
“沈從文不想做的事,你用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不會做。”
30多年中,黃永玉與沈從文生活在同一城市,兩人少有隔閡。哪怕在政治運動此起彼伏的日子里,他們的往來也一直延續著。
有讀者希望,黃老能用一兩句話概括他眼中的沈從文。
黃永玉認為,錢鐘書先生對沈從文的一句評價特別精準:“你不要看沈從文那么善良,溫和,他不想做的事你用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不會做。”
黃永玉誠懇地說:“這個評價是真的。錢鐘書先生同沈從文來往也不是很多,但他對沈從文相當了解。”而在黃永玉眼中,錢鐘書和沈從文一樣,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他回憶道:“當時我們住在一個院子,有一次我到錢老的屋子,說有人罵你們兩位了,你看到了沒有?錢老說他看到了。我就問他有什么感覺?錢老回答,‘我希望我跟從文一起努力,多做作品,好讓他罵,要不然他就沒有東西罵我們了。所以我認為啊,文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思想情感的高度。”
黃老透露,最近在臨摹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拿了一卷印刷品,臨局部,一點一點地臨。
一個好朋友對黃永玉說:“你還學什么?你什么都會畫。”黃永玉回答:“我在學畫畫,這是真正的學習!”
除了寫小說、畫畫、看書,興趣廣泛的黃永玉還喜歡看足球、拳擊比賽。他還曾半夜3時爬起來看歐冠足球決賽。《非誠勿擾》他也看。
黃老說:“因為我的年輕時代遠了,所以要通過看《非誠勿擾》,知道現在的少男少女干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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