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衛紅

　　總是倚窗看雨，總是憑欄賞月，總是雪地覓詩，總是竹海聽潮，總是春溪賞蘭，總是山間拜石……春來梅花數點，迎春嬌黃，夏日荷香雨露，鵲起蟬聲，秋髙紅葉飄飛，霜染金頂，冬寒瑞雪壓枝，老樹雀歸。我游離于山水花鳥自然間，于繪畫的靜寂里去讀山、聽水、賞花、看鳥……醉里尋花花迷眼，醒時讀月月朦朧，詩意通古人，山靜鳥談天，水清魚讀月。在山西在太原，去讀王維，王勃，王昌齡等的詩，去感受來自盛唐的古風，或邀一輪明月，醉吟秋寂，或赴邊塞險關，言頌蒼涼……。
　　其實我一無所知，對于繪畫對于詩文，充其量一學生，偶爾畫幾筆畫偶爾吟幾句詩文，也是閑來起興別無他用。
　　詩文書畫的堂奧，深不可測，秘而不言，我只在低微處仰望髙山、嘆為觀止。
　　王俊是我的老師，他畢業于天津美院，受業于蕭朗，霍春陽，賈寶民，史如源，又得益于孫克剛，孫其峰，何家英等諸老師。
　　我有緣與他結師生，是一個偶然，也是必然。那還是在一九九四年，一星期天我在太原青年宮玩耍，其時他在書畫函大教習花鳥畫，我便進去看，或許是我多年以前就愛好文學，或許文學與藝術原本就結緣，看著看著便有了興致跟他學畫，其時王俊老師已是頗有名氣的青年畫家，他笑容可掬，對每一位學生，與其說是學生多半都是長者，我算是年輕的也只小他幾歲許，他來者不拒，很認真的示范，邊畫邊講解，一堂課下來，不說別的，就說畫麻雀，一個學生示范三五只，一堂課上便畫三五十只之多，而且形態各異，有蹦的，立枝上的，飛的，正面側面，仰頭低頭，開口閉口，展翅不展翅，各具形態生靈活現。幾年后，我后來跟他討經驗，問怎樣才能畫好畫，他平淡地回答，量變才能質變，多畫才能畫好，我自然而然想起那時候他為什么那么認真的給我們示范畫畫，為什么學院派歷害，為人師者必先自已先下手畫好了才可以去授人，他調到民盟前多年從事國畫教學，每年教那么多學生，手把手示范，幾年下來僅示范畫就多人幾倍，何況他還在書畫函大等任教。沒有白下的功夫，他說那全是練出來的。老子說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李苦禪先生天天練書畫，我想不僅僅練的是線條，抑或筆墨，我想還有形以及其他，我跟王俊老師后來談畫，說白石老說苦禪先生的畫鳥比天上多，王俊老師說那便是下的功夫，當然有時候功夫在畫外，苦禪先生研究京劇，所以他的鳥有些象京劇演員一出場的亮相，一招就叫人鼓掌，王俊老師說那是姊妹藝術的營養，其實王俊老師是酷愛戲劇的，他畫牡丹題《舒袖舞長風》，不正象一京劇演員舒袖長舞嘛。前兩年我跟他一起在中國工筆畫學會山水髙研班學習，回來太原后他多次跟找提及林凡先生的意工，他說畫畫要有意境才美，工筆畫這樣、寫意畫更要有意境，近日給他作品拍照，一幅白荷，他題《荷顏如玉》把荷花的氣質，其精神，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之品格，只四個字表現得如此髙潔，清麗，鮮亮，灑脫，擲地有聲而又如麗人雕塑般美麗，我說您創作了個詞匯，他說偶然得之，一句三年得，推敲月下門，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畫萬幅畫下筆如有神，熟讀唐詩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這必然是偶然，偶然也便必然，這需要的是多年的文化修養，必然以文化養之，與其說王俊是一位畫家，其實有時候他更象一位學者，其實畫家跟作家一樣要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但凡成就一個名家大師，他必是多能者，米開朗基羅不僅是畫家還是雕塑家，凡高不僅是畫家書信寫得一流，傅山不僅在書畫上而在醫學上也懸葫濟世，張大千畫畫畫得好廚藝也一流，齊白石畫畫前是木匠手藝人，趙樹理不僅小說寫得好田也耕得不錯，等等這些都告訴我們要博學多才，功夫在詩外，其實干一行愛一行工作與生活中學問無窮無盡素材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看你是否善于發現，是否善于總結，是否善手提取，是否善于捕捉，俗說功夫不負有心人，成功的機會只屬于那些有備的人勤奮的人動腦的人聰明的人抓得住機遇的人。在書畫函大的課堂上他除了教我們技法，更多的是探討人生的一些哲理，有一次他教我畫八哥，畫完兩只八哥后便在下面寫了兩個字，一個是理一個是悟，在理字下又注釋為理解，在悟字下又注釋為覺悟，只兩個字還畫兩個圓圈，要我重點研究，又說畫鳥一個蛋加個棗，鳥從卵里孵化出來的其形狀當然離不開一個橢圓，小型鳥畫麻雀、中型鳥畫八哥、大型鳥畫雞，這些逐類傍通舉一反三，其通與不通，其特別與不特別，記住區別，便自然而然都會了，畫的多了腦里形象多了手里的筆再表現出來，形神兼備得心應手便好。
　　我四十多歲了，沒上過正規院校，蒙頭畫畫，畫著畫著便有時也滋生出一些想法來，或許這時候大氣候有些關系，總是想：名人字畫，何以在字畫前冠以名人，也許是張愛玲一句話：出名要趁早，便暗生出一些出名的招數來，種種媒體及外界騷撓不止，有時候也禁不住便想著要做宣傳的種種方案，有一次忍不住跟王俊老師談及。王老師嘆了口氣說樹欲靜而風不止，你還是要趁自已年輕多畫些畫，畫出有質量的作品來是不愁不出名的，畫畫靠的是筆頭而不是臉蛋不象演員要趁年輕英俊秀美。他還拿自已打比方：你看我吧，也不指望當什么這協會那協會的頭兒，也不打算去謀那些，畫畫，把畫畫好就可以了。我聽后羞愧。他說要靜，一切都要靜下心來，潛心做學問才能把畫畫好，多看書，多理解，多悟。
　　生活中王俊老師質樸、簡單、平靜。永遠平靜而燦爛隨和溫雅的笑臉，學者風度，儒雅大度，穿著不潮但很適宜，也頗氣派，穿著打扮講究但不失身份，永遠干凈無皺，待人不拘言行卻又有禮有節注意場所，其實極富魅力，不張揚也不失風度。說話不文不火，但妙語連珠，字字珠磯，擲地有聲，有份量有研究，他說書畫圈也是個江湖，所以自古文人相輕，其實應該相親，他說。但他謹言慎語，從來不說這人如何如何，這人畫如何如何，不人前人后。有個別學生議論，他或當沒聽見或嚴加制止，為人師表。但他絕對不是局外人，論起書畫圈，他有見地，而且獨特。他說范曾學歷史后轉美院學畫畫，所以他為人畫畫便區別于別的畫家。我跟他聊林凡老師，他說林凡先生詩書畫印四全，是做學問的，所以畫有深度有意境，我說在北京林凡先生家學畫，林先生每日畫畫至晚上十二點，一束小草也一絲不茍交代清楚，眼睛都渴睡了手還在不停的畫，有時侯手指都不聽使喚了，有一次我給他揉了半天才能動彈，他佩服說老畫家八十多歲還如此用功可嘆我們年輕人自嘆弗如。他還給我講蕭朗，孫其峰，霍春陽，何家英，張仃、黃永玉、吳冠中……講嶺南派，講海派，黃土派，學院派，津京……在燕郊學習時他帶我去舊書灘淘寶，然后回興安苑研究古人山水。
　　別人羨慕王俊老師在圈里圈外活動很多，他不以為然，很多筆會，他都謝絕，謝絕不了的，礙于人情也僅僅為了應酬。有一次我跟他聊某些大賓館大飯店如何美食，他竟說出一句我當初沒聽懂的字語來：那些‘臟’。我說馬路攤點臟還情有可緣，但星級賓館不至于，他竟說越大的飯店越臟，老板們都不知道交易些啥。我當初不以為那或許是指銅臭，難道王老師不識人間煙火，或許看不慣那些養小蜜傍大款的行為？或許畫畫的人是唯美主義者，對于經濟社會滾滾紅塵我并不是很懂的，因為我一直在部隊雖然部隊也不是真空但至少還很純，但電視看多了也知道為什么會有物欲橫流之辭，后來王老師參加一次筆會回來，便使我理解他當初說臟的緣由，人不能回避社會但也末必要融進去，至少心靈要保一方凈土，這是一個繪畫者之所以要向往心靈圣潔的緣由，這是精神的追求。
　　從北京回來后我一直在琢磨著找一間畫室好靜心畫畫，原有一物業老板，欲送一套間供我們畫畫，說起報酬，人家不要，王老師便不去，他說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不要錢就要畫給多了自已不合適給少了老板不愿意，所以寧可花錢自已找畫室，后來他開了探微草堂，我亦以小兒之名開晉岳畫廊，其實乃畫室，一為展畫二為畫畫三為朋友有聚。有了畫室，王老師和我都很髙興。忙著畫畫，畫完聊天，朋友相聚，清茶以許，陋室之茗，豈不樂哉。更何況王老師對我說有了畫室，比悶在家閑著強。一兩個月下來王老師碩果累累，我也收獲頗豐。
　　今天王老師邀我為其畫作拍照，二百多張，裱畫機壓得平平的，大的八尺整張，小的四尺三開，有山水也有花鳥，讓我大開眼界：
　　大寫意葡萄。只為數不多的藤蔓，水墨相滲的葉子下，為數繆落的葡萄一兩串，別人畫葡萄多以框，少以串，而王老師葡萄只一兩串而且粒?？蓴?，問為何？或曰：繪畫課堂上問蕭朗老師，蕭老師說這樣子的葡萄甜，亦或歪瓜劣棗，實則老留籽獲營養豐富更具畫意。畫者學問也，處處留心皆學問，實乃學術傳承。
　　仙鶴與水仙。石頭上一仙鶴引頸長鳴，石旁則水仙燦然開放，題日人間仙境。仙風道骨，道禪入畫，自然超脫，不與俗塵。
　　牡丹舒袖舞長風。畫中牡丹一朵兩朵，其葉舒展，如貴妃醉舞，舒袖含淚，水暈留痕，其狀自然，數幅精品，非一日之功。
　　髙壽圖。傳統構思，一叢竹葉迎風而舞，壽帶鳥或高飛或高立于竹端，色墨對比，意境趣然。
　　魚樂圖。一碩肥魚躍，張口巨吞，平行于巨浪之上，幾點似濁非濁之苔漂在巨浪之間，水至清無魚至濁而魚躍，數筆了了，計白當墨，讓人想象余痕。
　　玉蘭。一枝玉蘭橫出，數朵廣玉蘭花開，墨韻留痕，冰心玉潔，大寫于三尺之紙，無任何支撐，筆下縱出，無跡留音。
　　松鶴山水。一蒼松倒臥于溪間石上，流水潺潺，兩只鶴一斜望云間一仰天髙歌，山川輝媚間傳說長壽之奧密，世外有此景，仙境自然知。
　　……
　　其實畫如其人，王俊不求詩書畫三絕，但求詩書畫印四全，他以釋儒禪道入畫，感悟自然體會傳統，以六法論畫、授畫、繪畫，一般畫家只會做不會說，他多年從事教學研究，言教者必知人心理所以授業解惑正中關隘，不但會畫還能會說并且說出道道與技法，所以腦海里不僅手去表現而且嘴要表達，其實很難，有人說得出畫不出是教育家，有人畫得出說不出是畫家，而他既會畫又會教他感覺這并不難，我于是給他定義為美術教育家，不知道這樣定義是否確切，有次我跟他探討畫家之名稱，以繪畫為生者為職業畫家，以繪畫為樂者為業余畫家，工作在美協在美術館畫院的多為專職畫家，然后我問他我屬什么類，已不當兵，當然不是軍旅畫家，不以繪畫謀生，不是職業畫家，不在美術機構任職，當然也不是專職畫家，那屬業余？不，介乎業余之上職業之外，你有畫室，而且樂此不彼應是專業畫家，籍此一笑頗為自慰。論及我繪畫及發展方向，他說要博采眾長，吸取營養，要多臨大家作品，臨古人作品，臨古不尼古，要多寫生，師法自然，要畫出屬于自已的畫，不要象老師，也不要象名家，更不要成為古人，要有他們的技法有傳承，或者有似象非象、如影相隨而卻不是復制他人要畫自已，我想這可能就所謂創新，原創作品必須是原創而不是別人的翻本，形成風格并且不時要打破風格。
　　多年以來，王俊歷練人品，豐富學養，提純筆墨，創造意境，醞釀圖式，布局墨白，刻畫細節，賦類色彩，創新風格，其作品每每一誕生，便使人感覺耳目一新，品畫如讀詩，讀詩如品畫，越讀越有味，越品越提神。好作者作畫如寫詩，寫詩如作畫，如聽音樂，讀其作品余音繞梁三曰不絕，品其作品一日為之茶飯不思，相見恨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王俊老師畫作頗豐，藏家親睞，每每展閱，不落俗套，心境豁然。有許多佳作，筆墨精練，亦有繁者，乃清淅了然，談及書畫之雅俗，王俊老師頗喜大寫意，也喜小寫意，或兼工帶寫，我亦感嘆不落俗塵，他也暗自努力，畫出好作品不愧于心。探微三月化細雨 草堂筆意喜知春。

　　祝愿其藝術之樹常青。
　　藝術家名片：
　　王俊，1963年生于山西代縣，1986年畢業于天津美術學院。現任民盟太原市委副秘書長，山西當代花鳥畫研究院副院長。作品曾獲首屆中國畫“金雞獎”加拿大“國際楓葉獎”、中國當代著名花鳥畫家作品展“最佳作品獎”等，曾入選第2屆全國花鳥畫展，連續入選第11屆至第13屆中國花鳥畫邀請展。其作品被選入多部大型畫集，多幅作品被國內外人士或機構收藏。在太原、天津等地多次舉辦個人畫展。
　　王俊作品

　　藝術家名片：
　　楊衛紅 ，1969年出生。湖南省益陽市人。1992年畢業于解放軍后勤工程學院。名錄入《跨世紀著名書畫家精典》《辛亥百年》，《1978-1998中國美術選集》等多種典集。 近年《思賢圖》陜西渭南白居易書畫院紀念習仲勛十周年書畫展，《高原春》《人生仰望高處的風景》北京中國慈善總會第五屆明天會更好書畫展，并被中華慈善總會評為慈善書畫家，《寂靜的夏》《梅香》中國書法院 中央美術學院第三工作室 興文齋書畫藝術館廣東韶關中國當代畫家二十人邀請展，《南梅挺北雪》特邀參加中國畫學會，中國花鳥畫研究會，四川省委宣傳部等單位舉辦的《第六屆全國當代著名花鳥畫家作品展》等等中國集郵網出版四套個性化郵票。東方書畫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藝術研究院外聘書畫家，中國工筆畫學會會員，八一書畫院名譽院長。
　　楊衛紅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