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藝術生涯的回顧,其中的之一、之二等順序排立,并未按自己經歷時間的先后順序,只是按照自己的興趣,想到哪件事就去寫哪件事,同時也只是在作畫之余,以一種散淡的心態,順帶著去寫,可長可短,可快可慢,有時發作品圖片附錄于后,無作品圖片時就不發,只是想給網友們看看,較為隨意平常,可能會有點雜亂,但它是對自己藝術人生及往事的真實回憶,不求過強的目的性。記得14歲那年我小學畢業,正準備上中學,僅憑一幅寫生畫,即被來招生的老師錄取為安徽省藝術學校美術科學生。自己比較愛讀書,自小有個理想,就是想當個作家,可是卻陰差陽錯地學上了美術。父親去世早,只有一個母親,極其艱難地拉扯著幾個孩子,能考上一個管飯吃的學校,已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了,何況又是個省內學藝術的重點學校,我別無選擇,就去了合肥。
進校不久,省藝校就上馬轉為安徽省藝術學院,在我們上面,還有初中、高中考進來的高級班,而我們學美術的來自全省各地不到30個少年,就和戲劇科、音樂科、舞蹈科一樣,成為剛剛考進來的少年班。我們除了要學習素描、速寫及其它繪畫基礎外,還得學習中學的一些文化課程,真正想學好,確實是需要費點力氣的。
在專業上,美術科一些省內書畫界的老先生,給我留下較深的印象,如童雪鴻、申茂之、孔小瑜等,他們大都在本省,有的在國內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其中多數人為我們上過課。記得我的一本厚厚的臨帖大字本,就是童雪鴻老先生幫訂的,封面端端正正寫著他遒勁的隸書“杭法基習字本”,可惜書法這門課,是我最不用心的。后來我生的一場大病,開始時也是他最早發現,后與徐欣民老師聯系醫生送我入住醫院的。我與童老先生有著較深的老少師生情,后來在文革期間,得知他懾于四人幫的淫威而跳樓自殺,這件事在我內心留下一道深深的難以抹去的陰影。那時在文化課的學習上,回憶起來我的成績還是不錯,而在專業課上,更是用心。低年級未分畫種,我們只在繪畫基礎上學習。除了保質按量完成課堂作業外,一進校,我就利用課余時間,將《芥子園畫譜》通臨了一遍,齊白石的魚蝦花卉,學得有模有樣,還臨過清代四王的山水畫。當時,也不知道這種學習方法是對還是錯,只知道照著畫。尤其在速寫上,戲劇班在午臺上排練時,我們就在下面畫,不到半年時間,就有了長足的進步。可能是年齡偏低,手腦并用時稍為靈活一點,我們班有幾個學生的速寫,比高級班優等生都畫得好。正在學畫的興頭上,一個偶然的機緣,使我的學習興趣又有了新的轉向 大約進校幾個月后,有一次去看外地來肥的展覽,第一次看到展出的不少油畫作品,畫面人物的逼真及色彩的厚實等震撼了我的心靈。回來后我幾乎沒睡好覺,喜歡上油畫,也決心開始學習油畫。1960年前后,那是個極其困難的年代,在學校雖然好一點,但仍感到饑餓,總覺得吃不飽。我僅靠極有限的一點補貼費節余下來,買了一點畫油畫的材料,有時甚至還用省下來的饅頭等跟高級班同學換來一些油畫顏色,就這樣畫起了油畫。因為低年級老師主張打基礎,我是在課余時間背著老師偷著樂的,一個少年班唯有我一個人如此獨立特行,也從沒有人教過我如何去畫油畫,就是憑自己的興趣與直覺。回想起來,當年那種執著與熱情有點不可思議,直至后來在幾十年從事的抽象水墨實驗的今天,現在認真想想,似乎仍然保留有少年時代那種執著與熱情的盲目性,真的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執著還是一種愚行。 我曾向別人借過一些畫冊與印刷品看,喜歡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及提香等人的作品,另外還有倫勃蘭、委拉斯開茲等人的畫也喜歡。在那個年代,展現的是清一色傳統古典性的寫實油畫,西方現代藝術基本上絕跡,連印象派也很少介紹。不過,因跟蘇聯友好,俄羅斯巡回展覽派畫家的作品介紹的特別多,印刷品隨處可見,列賓、蘇里柯夫、謝羅夫、列維坦等也是我很感興趣的俄羅斯畫家,象蘇里柯夫作品中那種灰色彩亮調子,謝羅夫《女孩與桃子》等作品中簡約的用筆、亮麗明快的色彩,以及列維坦風景油畫中抒情的詩意等,真使自己感到著迷。因找到了大一些的印刷品,記得我還臨摹過達芬奇《蒙娜麗莎》一畫中的局部,是一雙手,還有列賓《伏爾加河纖夫》一畫中的局部,即少年頭像。那時真的不懂什么油畫技法,只知道摩得盡量和印刷品一樣即可,這就是我初學油畫時所謂的“無師自通”的瞎摸,現在有時想到少年時代那種稚拙的單純與幼稚,自己也會感到有種莫名的可笑。
其實,真正靠感性直覺畫得是我的油畫風景寫生,記憶中至少畫過十幾幅。近一年多的時間,人們會發現,一個體型瘦弱,似乎營養不良的大男孩,在合肥的屯溪路、蕪湖路及包河公園附近,常支起畫架,用簡陋的油畫材料在全神貫注的對景寫生。不懂得任何技巧與法度,也無老師指點,面對自然景物,完全靠一種心靈感應的真誠與直覺去畫。記得有一幅畫綠色琉璃瓦的省圖書館大樓的寫生油畫,到現在也未忘記的是幾位高年級學生看后,跟我說:“這幅畫在這兒參加不了任何展覽,但在美國能參展,或許還能得一個什么獎”。語氣中似乎夾雜了一點點譏諷,給我的感覺是一種批評而不是表揚,記得當時自己未吭聲,只是用一種茫然而惶惑的目光看著他們。因為那時在國內,人們普遍的覺悟,是認為社會主義的現實主義才是唯一正宗可行之路,任何受西方藝術影響的都是頹廢的藝術,而“西方藝術”在當時就是沒落與頹廢藝術的代名詞,人們常常視其如洪水猛獸一般。其實我那時對西方藝術沒有一丁點兒了解,更沒有看過,自己只是按內心的真實感受無任何拘謹的畫著,可惜這些畫沒有一幅留存下來。在近五十年后的今天,記憶中這些畫畫得稚拙而好玩,如果還有一點兒微小的可取,那就是一位少年內在的真情。若干年后,我也悟到這一點,藝術的本質與動力,是基于個性化的內在追求,好學的人一輩子都在自學。而人材也不一定都是在藝術院校中培養出來的,相反,不論是中央的還是地方的藝術院校,過去較長時間以來,美術教學中對藝術個性的壓抑及才情的摧殘倒是確實存在。
經歷過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的人,有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大躍進”、“人民公社”等的不斷折騰,使億萬群眾也吃夠了苦頭,全國都是這樣。尤其在少數農村,當時可以說是餓殍遍地,觸目驚心。后來情況稍有好轉,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正在學習的美術科少年班,卻迎來了離校解散的厄運。
記得那是1962年下半年,李葆華來安徽當省委書記,取代了當時有人私下稱其為“活閻王”的曾希圣,貫徹了中央“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于是,省藝術學院又下馬還原為省藝術學校,我們美術科低級班拆消,學生們回原籍轉入中學繼續上學。而在此之前,我由于病情嚴重,已入住醫院動過二次手術,還需要接受較為長期的治療,由此也拉開了自己人生中最為灰暗與慘淡的階段。已經喜愛上的畫業得暫時擱下,需戰勝病魔與貧窮,求得生存。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真不愿在塵封的記憶泥潭中撈起,在以后回顧自己藝術生涯的文稿中,對難以抹過去的人生磨難,或許會有所涉及。其實看開了也沒什么,上帝賦予每個生靈苦與樂的體驗大致差不多,一個千萬富翁在精神上的痛苦有時會比普通人還要多,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需要說明的是,少年時代的繪畫習作,幾乎一幅未留存下來,隨文附錄于后的30余幅油畫寫生小品,是1970年前后三年中所作,距今已近40年了。后來,由于工作及其它原因,我進入水墨畫的創作中,再也沒有畫過油畫。尤其是80年代后,精力逐步全移至抽象水墨的探索與實驗中來,直至今天。藝術從本質上說,就是一種自我精神的表達與追求,至于畫種,更多的是一種材料上的差異,當然,也包括東西方傳統文化與當代精神的“類別”與“根性”的差異。退休后,由于少年時代某種未能實現的情結,倒很想將多年在水墨探索與實驗中的一些想法延用到油畫上來。或許,人生有多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是一個新的“重新開始”。不久前,我又重新購置了創作油畫用的全套材料與設備,在自己不是太大的住處,騰出了畫水墨與畫油畫的兩個房間,就是想以宣紙與油畫布兩種不同的材料,去繼續創作與實驗,去延續自己的藝術求索之夢。"
人來到這個世界,也許是個偶然,但離開這個世界,卻是個必然。其實每個人都是歷史的匆匆過客,而以一個久經蒼桑的理想主義者的眼光去看,已無所謂什么成功與失敗,看重的只是一個過程。到這種年紀,一切都顯得平常而又平淡,但是仍然在思考,在努力,這就是我的生活
杭法基2010年5月上旬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