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對書法的現代性問題時,心中似乎有點茫然。盡管近年來,常自覺與不自覺的嘗試一點與書法有關的現代作品,但在心態與行為上似乎還沒有完全介入參與到“現代性”書法的情境中來,也許正是這一點,一位水墨畫家的“線性”作品,無意中踏入了“書法主義文本”構建的“超所指”狀態中來。
越是進入當代,藝術分門別類的細微界線也會越來越模糊,不論是媒體材料還是形式與風格,其綜合性、互融性、個體化等特征被強化,藝術家的自由取向被無限制的擴大了。在多元藝術的多樣性中,盡管藝術形式窮盡所奇,觀念不斷更新,但藝術的真正本質仍然不會超出人類的精神及心靈深處智慧與力量的顯現這一特定語境。整個人類早中期藝術史,東方藝術的輝煌是不容疑,書法作為一門古老的藝術,成為支撐整個東方中古時期藝術大廈的重要架構。“書畫同源”這一傳統話語,表現視東方藝術為渾然一體的“整體觀”從古有之。“書畫同源”、“書畫分流”、“書畫互融”成為時至今日整個東方藝術長河清晰的流程。
書寫行為是屬于全人類的,但是東方人的睿智使他們在自己的文字上留下了一部源遠流長而又無比輝煌的書法藝術史,一代又一代書法大師,為我們留下了無數精采的作品.這是我們華夏民族的驕傲。進入現代藝術的歷史階段,許多西方藝術大師,在他們的作品中也創作出許多精采的類似書法的作品,如弗蘭茲、克蘭,蘇拉熱等,包括像波洛克、德庫寧、馬瑟韋爾等抽象藝術大師,在他們的抽象巨制中,有許多作品就傾向一種表現主義的書寫性,這無疑為我們今天的書法探索起到一種參照與催生的作用。
與形形色色的現代繪畫相呼應,中國書法主義的出現是情理之中的產物,盡管傳統書法幾千年來大師輩出,形成了極嚴謹細微的傳承法度與品賞標準,但仍然無法阻擋其在適應當今生存狀態及時空變遷的巨大反差中奔涌而出的令人瞠目結舌的新的嘗試,無需論及其它,成功也罷,失敗也罷,心靈深處冒險的勇氣總是極少數人甘愿舍命而為之。而筆者愚頑堅持的一點,即不培養自己整體修養及對傳統書法至深至精的認識與體驗,舍此而進行“變革”也是枉然,只能得到不會走就跑必然摔跤的后果。也許一切都屬于歷史所造就,現代性書法與現代性繪畫,如同一對孿生兄弟,均排列在“現代藝術”這桿高高豎立的總稱謂的大麾之下。現代性書法實質上就是現代藝術,二者本身就存在著同體共構之源,從幼稚、粗糙的實驗到逐步成熟,現代性書法如同從嬰兒到少年、青年,直至到成熟的壯年,必然有一個充滿激情與意志而又相當漫長的耕耘時段,有志者持之以恒數十年如一日,如此而行,我們就沒有理由懷疑最后成功者的輝煌。
當代許多矛盾的心境,幾乎都是源自于我們面臨著一個開放的多元化與差異性藝術共存的時代所產生的困惑。書法的現代興起.也是傳統書法在當代生存與發展的一種趨勢。而在多元藝術的時代,有關藝術的一切爭論,最終似乎都會不了了之。西方美術家約翰·克奇針對面目紛呈的當代藝術,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你想要一個關于藝術的定義,藝術就該是受譴責的東西,因為它實在無章可循。”(引自《當代美學》)當西方畫壇面對現代主義的冷卻及后現代藝術的粉墨登場,美國評論家金·萊文說:“現在看來,顯然不是藝術,而是一個時代正在消亡。”(引自《告別現主義》美術譯叢1987年4期)今天,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迎來了任何時代無法比擬的享受性的物質生活,但是依然無法使人類自身擺脫迷津,現代人的困惑、憂郁情緒更為普遍。因此,期盼藝術能回歸自身,能夠成為人類心靈傷痛的慰藉劑,去圓一個對失落了的精神家園尋尋覓覓的難圓之夢,從而使藝術家在一種生存的狀態與過程中,得到一份情感的關愛與自足。書法的現代多樣性、過程性、當代性,契合了這種人文關懷的精神指向。參照當代國際藝術,從內涵的寬泛、包容、多層次看,現代書法的實驗似乎也趨向觀念化、精神化、智力化,成為一種多功能乃至無功能,但又是功利目的很強的一種非份之想與玩賞的“把戲”。面對這種氛圍與語境,有時人們或許會陷入一種茫然失語的思考,但是東方哲理卻常常提醒我們,思想觀念上的獨立見解,只要不失其原創價值,總是既來自于傳統,又叛逆于傳統,一切唯有順其自然。當代多元藝術呈現的多樣性差異,不過是形式外殼與載體的不同與變化,只要是優秀作品,彼此面目陌生才更具獨特的個性,但是在其精神內涵上都會達到同樣的高度,即使完全對立的藝術流派,其創造力及精神層面的最高點也是殊途同歸,如同東方道學中所說,“一本散為萬殊,萬殊復歸一本”。人類文化是一種整體觀念現象,從這一角度審視,無新無舊,無古無今,無東無西,無傳統無現代。不論是有意味的形式或觀念表達,無論媒介載體如何有差異,內涵本質上都是相通的 因此,“多元”其實也是“一元”。如果能保持一種清醒,有一份難得的清閑與真誠,使自己能夠冷靜的去思考人生與藝術,避開不必要的浮躁與喧嘩,無論從事是現代還是傳統,不管搞的是繪畫還是書法,這種心態會使自己得到一份安寧,一份淡泊,一份激越。
藝術觀念的改變,總是源自社會人文狀態的整體流動而變遷,同時也取決于物質與精神水準的普遍提升。當西方藝術從架上走到架下,從有意味的形式走到觀念傳達,西方多元藝術似乎也進入到一個令人困惑的思考之中。其中循環、回潮、再向前等態勢都是自然與合理的。而書法現代文化的興起,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與認可,這也屬正常。當代書壇一旦形成真正的多元化發展,也必然會產生新的困惑與問題。但這是一種進步,表明了我們的藝術和我們的社會是在向前進。法國作家羅曼·羅蘭曾在《獨立精神宣言》這篇文章中指出:“人民,所有的人,都是我們的兄弟。為了使他們也能像我們這樣認識到必須實現博愛的大同,我們要在他們盲目的紛爭上高舉圣約柜——自由的精神,永恒、單一而又多元的精神”(引自《繆斯的沉迷》58頁·注:‘圣約柜’為先知摩西珍藏上帝敕令的法典)。在當代文化
中,實現這種“永恒、單一而又多元的精神”,會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作畫之余,談談自己對書法現代的一點不成熟的想法,至于我的書藝作品,如同自己的現代水墨畫一樣,還在探索與實驗的途中,真的說不出什么,唯有內心一種無法消解的創作欲望與激情,常常激勵自己不斷去尋找、發現與體悟新的天地,在這過程中,起碼我感覺自己得到了一種充實與愉悅,這也就夠了。
杭法基發表于《書法與當代藝術》文集(2001年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出版)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