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前了一個月開幕的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讓這座水城提前步入熱鬧的季節,幾百場展覽帶來的人潮短時間內構成了巨大的消費漩渦,全世界當代藝術人士都在這里努力展示自己的品味和身份,穿梭于各類開幕式、晚宴和PARTY。在四天的威預展之后,熱鬧的人群退去,這座水城又歸于安靜,“終于安靜下來了,圣馬可還原本來的美”一位留在威尼斯的業內人士這樣感慨。
但臨近的軍械庫主展場依然熱鬧,進入雙年展公眾開放日,各類邀請函已無法作為通行證件,位于Arsenale媒體與VIP服務臺也改為售票處,兩天的日票30歐元,即使如此,依然有超過200人的長隊在等待買票,威尼斯雙年展還是那個雙年展,依舊魅力不減。但很多中國人卻不這樣認為,我們已經厭煩了網絡平臺的瘋狂刷屏,在大家眼里,這樣一場展覽不僅早已走下神壇,還因各類新聞事件被不斷詬病。很多人認為,除卻被資本所控的批判話題之外,威尼斯雙年展似乎再也沒有了值得關注的其他意義。
被詬病的雙年展
兩年前,十幾場中國當代藝術平行展占據了平行展總數的四分之一,千名中國藝術家登陸威尼斯水城,占領了各個船站近乎一半的廣告位,完成了中國人占領威尼斯的多年“夢想”,于是,中國藝術家自此之后再也不用為能夠進入威尼斯而沾沾自喜。
掛上了威尼斯雙年展的官方LOGO,進入展覽導覽手冊,才能算得上是平行展。與兩年前相比,在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44個平行展大名單中,來自中國的只有兩個,分別是由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主辦的“山水社會——測繪未來”與中央美院楊杰策劃的“氣韻非師”。另外,“通向地獄之路”江衡個展作為第56屆威尼斯雙年展特邀展展出,劉小東個展“因地制宜”和賈藹力個展分別由基金會邀請。
“很明顯今年的雙年展,土豪們都很少出現了,這些都跟大勢發展相關,90年代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中國人把它的重要性虛幻了,經歷了上一屆,人們不再覺得威尼斯雙年展是唯一的平臺。也就沒必要砸錢給威尼斯雙年展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藝術家告訴雅昌藝術網記者,一方面這是好現象,“但另外一方面,中國人似乎又走上了一個極端,覺得威尼斯終于從一個高高的位置下來了,可以隨意指責了,就像打倒地主農民翻身做主人一樣,什么都是一窩蜂,這是中國的習慣。指責問題和質疑本身并沒有錯,但就像今年,通過幾個與威尼斯相關的中國當代藝術的新聞事件引發對整個雙年展的批判,觀點一邊倒,認為整個威尼斯雙年展被資本控制,走向沒落,這不理性。”
的確,“被資本綁架”“鍍金”等關于本屆威尼斯雙年展的消極觀點陸續見諸網絡與報端,甚至也有媒體曾經向本屆雙年展中國館策展方北京當代藝術基金會負責人崔嶠直接提問:“為何威尼斯雙年展的名聲逐漸下滑,是否整個威尼斯雙年展的平臺在走下坡路?”其實,這樣的問題代表了很多人的疑問。
“但畢竟我們國內討論的都是中國的平行展、外圍展和肯尼亞館,但你來到這里就會發現,這在威尼斯都不是大事兒,這些都沒有觸及到威尼斯雙年展的最重要的內容。”這位藝術家說,來到這里才發現,所有人關注的是策展人恩威佐的主題展的好與壞,擠破頭排隊要看的是綠園城堡的國家館。
中國資本搶占來的“威尼斯”
策展人方振寧從2001年還沒有中國館的時候開始至今,沒有錯過一屆雙年展,十五年來,他對威尼斯雙年展的發展看的比較透徹,談到國內對于威尼斯雙年展的評價,方振寧認為:“認為威尼斯雙年展走下坡路是不對的,它是一個具有百多年的歷史、運營系統非常完備的展覽,包括出版、組織、標識使用都有一套系統。另外每個策展人的關注點和風格是不同的,也不能說今年展覽不好,其有可取的部分,也有可以發揮的地方。我們需要的是學習,而不是只關心中國,來這里找中國元素,不能通過部分展覽片面評價整個威尼斯。”
威尼斯商人的確精明,他們繼要賺錢,又要學術,所有的一切都跟錢有關系,而中國人有的恰恰就是金錢。可惜的是,中國人用金錢換來的“威尼斯”依然是邊緣的,換不來威尼斯雙年展的真正核心。
常年呆在法國的藏家史先生受邀參加了本年度威尼斯金獅獎的頒獎典禮現場,他感慨除了四位參展藝術家和國家館負責人,能夠進入現場的中國人幾乎沒有,同時,在預展期間包括DSL、古根海姆、PRADA基金會等重要機構的晚宴項目也見不到幾張中國面孔:“我們總是很自豪的說,中國人搶灘威尼斯,這是基于上屆威尼斯雙年展中國來的人太多了,說什么占領威尼斯,但都是平行展和外圍展。”
幾百場展覽分布在整個威尼斯島的每一個角落,而十來個關于中國當代藝術展覽無聲無息的散落其中,中國人的確用金錢登陸了威尼斯,但說“占領”,那只不過是中國人的自我想象罷了。
方振寧認為,這樣的現狀與國內藝術媒體的傳播也有莫大關系,他國內媒體對威尼斯的報道應有客觀的媒體責任心:“見證的應該是歷史和客觀的現場,而并非只是尋找中國元素,造成了人們對威尼斯的諸多誤判和誤解,客觀呈現整個威尼斯雙年展,這是我對國內媒體非常大的期待。”
當國際藝術界關注的是恩威佐的是太保守或是還不錯?當人們討論的問題是為何“全世界的未來”中有超過25%的黑人藝術家可取與否時?我們在關注的依然是“展覽為何被資本操控”和中國藝術家在威尼斯如何表演。
如何從自我想象變成真正對話?
即使被批判為保守、無趣、表現平平,只在提出后殖民主義的問題,但本年度的總策展人奧奎·恩威佐依然獲得了諸多肯定。“奧奎不是一個追‘新’的策展人,他不會因為誰的媒介最新而選擇誰,他是基于當代整個世界的狀況進行論述,他的展覽帶有強烈的批判和論述性,這是一個非常有分量和強度的展覽。”參展藝術家曹斐認為奧奎是一個非常有經驗的策展人,這一點得到了藝術家徐冰的肯定:“我想奧奎在看到《鳳凰》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空間,他對整個策展和理念空間的把握準確,在作品創作的過程中,他不斷的提出建議,例如他強調作品本身的力量感,建議我拋開作品之外所有內容,在布展期間,他每天都要跟我們溝通如何讓作品展示的更為有效,后來我發現,他這種策展方式是針對的所有藝術家,這就是一個國際化的策展人有經驗的工作方式。”
“全世界的未來”這樣的主題之下,奧奎所要呈現的是人類由于資本主義的發展讓世界變得很有沖突性,包括戰爭,包括人與自然的關系,以徐冰的參展作品舉例,他認為人類對世界的毀壞和對人類自身的毀壞的損壞其實已經很嚴重,我們怎么樣在這個現實之中,使用這些碎片來重建新的能量,他參展的《鳳凰》是不謀而合地表達了奧奎思考的問題。
“展覽整體感覺還是可以,他提出的全世界的未來針對的是政治經濟在當下遇到的最大問題,有人評價說太過于老的話題,但在這樣一個世界平臺上的策展人是必須要思考的問題。拋開主題的問題,其實主題展是最難做的,全世界一百多位最強的藝術家放在一起,如果做不好,就跟吵架似的,跟一臺戲全是主角一樣,怎么演?他把空間分割的很巧妙,突出每個藝術家的獨立性,也不繁雜。”梁克剛評價。
本屆獲得金獅獎的國家館,以“Armenity”為主題,擔任亞美尼亞國家館策展人Adelina Cüberyan v.Fürstenberg探討的同樣是藝術至于當下社會的重要性,他邀請了18位亞美尼亞離散猶太人藝術家組成群展,為了紀念1915年亞美尼亞被奧斯曼土耳其種族滅絕的歷史,亞美尼亞國家館提供一個重新思考亞美尼亞觀念的的機會,同時拓寬這種思考到身份、記憶、公平及和解的觀念上。“現在,仍然有很多的斗爭在發生,藝術在此的意義就顯得尤為重要。”策展人Adelina介紹。
德國館通過極具未來主義的作品探索“數碼時代和全球化世界中的影像的材料和政治屬性”;獲得最佳提名獎的美國國家館邀請藝術家喬安·喬納斯為美國館創作的全新多媒體裝置作品與風景、自然現象和海洋有關,結合了錄像、繪畫和聲音等元素。俄國館由藝術家伊琳娜·納科霍娃(Irina Nakhova)代表參加,她的作品呢與歷史社會狀態相關,通過影像作品去觀看歷史進程中被抹去的記憶,而這也印證著當下被重寫的歷史。
“威尼斯是全世界做展覽最難也是最貴的地方,中國策展人本來就沒有經驗,如何才能把展覽做好?以為在國內糊弄一下,來這里也糊弄,但全世界好幾萬最重要的藝術界的人全來了,你拿出怎樣的展覽跟人對話,這是最關鍵的問題。”梁克剛說,綜觀中國當代藝術在威尼斯雙年展中的呈現,很難與國際對話,“我們的藝術思考了什么?跟中國有什么相關?跟世界有怎樣的對話?這就是我們的展覽最大的問題。” 被稱為吐槽帝的元典美術館館長梁克剛談到。
基于對當下中國人到威尼斯的現狀,方振寧觀察:“來威尼斯的有兩種人,一種就是來鍍金,做一個簡歷回去;另一種則是認真實踐,把自己的作品拿到國際平臺上得到評價,這是一種認真的態度,主題展和國家館是這個國際平臺都比較看重的。平行展和外圍展都是一些輔助的展覽,包括肯尼亞館事件,其實這些都跟中國藝術家和策展人有關系,對整個威尼斯沒有太大影響。”
無論到威尼斯的目的如何,事實并沒有改變,中國面孔進入威尼斯的只有主題展的四位藝術家和中國國家館,世界對于威尼斯雙年展的關注焦點依然在綠園城堡、軍械庫和幾大基金會的重要級展覽,中國平行展并未引起國外媒體的討論和關注,參與雙年展的中國人在威尼斯也依然屬于少數民族。
梁克剛在中國館開幕現場接受雅昌藝術網采訪時談到:“即使雙年展依然有很多問題,但最不得了的就是這樣一個體系的建立,從1887年到現在,經歷了兩次世界大戰和國家政權改革,但雙年展卻沒有中斷,憑什么能夠成為雙年展第一品牌?這種歷史積淀是你復制不了的,無論建立雙年展的目的是怎樣的,最主要的是他們做了全世界文化的事兒,所以雙年展的策展人也是在全世界中選擇的,這就是一個一百多年的歷史和中國三十年的最大差別。”
即使業界不斷在討論雙年展運營管理存在的問題、混亂的“掮客”制度、雙年展的搶錢游戲,但事實卻是威尼斯雙年展依然是讓全世界趨之若鶩的“雙年展航母”,而有錢的中國人依然沒有能夠用金錢直接殺入雙年展核心。
梁克剛認為,中國最終能夠與威尼斯雙年展平等對話的依然只能是藝術,尤其是策展。優秀的藝術與策展,這是中國當代藝術和威尼斯國際平臺的最大差別,不少策展人在經過了威尼斯之行之后感慨中國當代藝術依然存在問題,中國館策展方負責人崔嶠也在接受雅昌藝術網采訪時談到中國真正所缺少的依然是敢于冒險,打破常規的策展人,這是中國當下策展人制度中最應該去思考的問題。也是資本無法真正“搶占”威尼斯的真正原因。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