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為公創作的《百酒圖》

倪為公

    4月13日，一代書壇奇人、自創“鐵線狂草”的倪為公溘然長逝，享年91歲。令不少人惋惜的是，倪為公生前知名度很小，僅限于其居住地酒城瀘州。倪為公逝世后，國內書法家、學者紛紛前往吊唁，隨著媒體的大量報道，這位現代“隱士”的作品和生平開始被人們津津樂道。

自創“鐵線狂草” 作品《百酒圖》載入吉尼斯紀錄

    去年8月，“歷代名人詠瀘州，倪為公書法藝術大展”在北京開幕，當百余幅倪為公書法呈現在世人面前時，著名學者邵華澤也不由驚嘆道：“非常震撼……但是我們中國對他了解太少，書法界對他了解太少，媒體了解太少。”

    倪為公所擅長的書法是由他自創的“鐵線狂草”。倪老雖自成一派，但他畢生低調，收徒僅20多名。據他的兩位學生介紹，“鐵線狂草”是一種由倪為公先生從大自然中悟出的書法風格，也可是說是一種獨創的草書書體，其特征猶如大自然中的生命力頑強的鐵線草一樣，因而被稱為“鐵線狂草”。除“鐵線狂草”外，倪為公還將“滿章法”運用于其書法上，通篇密不透風，字與字之間角力盤旋，但又自成一體，不相互糾纏。

    倪為公的書法作品不拘一格，他曾書寫《百酒圖》，又叫《九九歸一圖》，該圖以行、草書為主，融楷、篆、隸于其中，99個書體各異的小“酒”字環繞在大“酒”字周圍，形如眾星拱月。此圖因字體眾多，曾在1995年被列入吉尼斯世界紀錄，瀘州老窖酒廠還將《百酒圖》刻石立于其生產基地，成為瀘州酒文化的重要景點。

早年曾參加革命 后遭下放“消失”四十年

    倪為公雖為書法家，但世人對其知之甚少，這與他的坎坷經歷有關。據資料顯示，倪為公原名倪泳，出生于上海崇明島。十九歲時，他以立信會計學校教師身份入四川從事地下革命工作，遂為掩護身份而改名。在解放軍進軍西南之際，他組建瀘州新民主主義解放社，參與策動國民黨川西將領黃鰲起義，還組織過成都市民歡迎解放軍入城。

    解放初，倪為公受推薦先后就讀于西南人民革命大學和西南軍政大學，畢業后就職于西南軍區。但好景不長，倪為公在政治運動中被錯打成右派。此后，倪為公先后輾轉于瀘州各地，逐級下放“改造”，直至被投入偏遠的敘永縣鳳凰村當糧站保管員。

    于外界而言，倪為公下放后可謂銷聲匿跡。后來撥亂反正時，四川省委組織部曾在全川范圍內尋找倪為公未果，遂以失蹤結案。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人們終于在鳳凰村發現倪為公，而此時他已“隱居”近四十載了。

“隱居”期間以水為墨 在勞動中領悟書法精髓

    倪為公與書法的緣分始于兒時，他出身書香門第，自幼隨父習字，在上海小有名氣。倪為公臨帖眾多，從《散氏盤》到《石鼓文》，從《張遷碑》到《石門頌》，從鐘王到顏柳，從顛張醉素到王覺斯，他皆爛熟于胸。解放后，倪為公因為其書法出眾，曾為成都出版的《工農日報》題寫過報頭。

    在四十年下放生涯里，書法是倪為公最大的慰藉，一開始，他以沙作紙、以水為墨，每天臨池習字。后來倪為公搬進鳳凰小溪邊的兩間簡樸竹樓里。據他回憶，這里除了吃飯睡覺的地方外，其他地方都被數以噸計的書籍和草紙、廢舊報紙占領，其中最大的一面墻貼滿了當天所寫的多種書體，最上方高懸著三個醒目的大字“求師壁”。倪為公說這是他給自己規定的日課，每天一定要寫滿一壁墻。

    與許多書法家不同，倪為公并不單單“宅”在屋中，鄉間的勞動生活激發了他的創造力。受半旱式育秧的啟發，他創造出一種“雙龍出海”的章法；在菜畦間點播、撒播、條播時，他又悟得了字與字的避讓、映襯和顧盼的技巧；他以竹竿劃水滲透“錐畫沙”，以老樹枯藤妙比“屋漏痕”……這些都為他創造“鐵線狂草”打下了基礎。    

疏遠金錢誘惑 熱衷于文化傳承

    2002年8月，一位年逾七旬的白須老者在八達嶺長城潑墨揮毫，為第二屆PHE國際青少年書畫大會現場創作表演。他以長城為案，展開十米長的宣紙，寫下“不到長城非好漢”，而著名國畫家陳仕彬則提著一桶墨側立于他身旁。當天現場觀者如云，堵絕通行，長城管理方不得不出面疏導交通。觀者驚奇于老者長須及腰、仙風道骨，但他們中很少有人知道這就是倪為公。此時的倪為公，已經創造了“鐵線狂草”，被書壇尊為宗師了。

    當時也有媒體報道倪為公，但稱其為“怪杰”。的確，在一個追名逐利的時代里，倪為公身懷絕技卻深居簡出，而且脾氣“古怪”，他曾說：“給錢的，我一概不寫。”據說某老板攜重金上門求字，他卻說“封筆，不寫了”，把人硬是給攆了出去。倪為公對商人態度冷淡，可若有人拜師學藝，或求題寫刊名，他總會欣然接受。據倪為公的弟子陳訊回憶，2011年他拜倪為公為師時，老人已86歲了，拜師學藝當天，倪為公曾要求他現場創作，仔細觀看后，還對他進行了手把手的指導。今年3月8日，倪為公還曾為《星星詩刊》題寫“詩詞”刊名，怎料竟成其絕筆。

與浮躁風氣背道而馳 成名絕非其本意

    對于所有熟知倪為公的人而言，他的離去很突然，而對于更多不知道倪為公的人而言，他的低調更令人驚詫。據倪為公的弟子、書法家楊宗鴻回憶，最初他也不知道倪為公這個人，但聽說倪老字比他好，心里很不服氣，決定上門領教一下。而他在見到倪為公后，立馬被其形象和氣勢所折服，看到其家中滿墻的墨跡后，更是當即決定拜師。倪為公生前的名氣不能與他的藝術成就畫等號，而反觀當下，一些傳統書畫及現當代藝術從業者、創作者卻配合商人以拙劣的伎倆進行炒作，年紀輕輕便已成名成“家”，然后再取道拍賣一步登天，以所謂“天價”自欺欺人，實則價格嚴重透支。

    倪為公生前飽經風雨，因而行事低調，每有好字出手，其心中的喜悅才是無價之寶，旁人難以體會。如今幾乎沒有倪為公的書法真跡流入市場，其筆記反倒是以出版物居多，這說明他希望有更多書法愛好者能接觸并欣賞自己的字帖，而不是配合商人出于投資升值的目的花重金購買真跡。倪為公曾說：“一切真正的藝術家都必須要耐得住寂寞與孤獨，甚至痛苦與憂傷。大寂寞大孤獨大成功，小寂寞小孤獨小成功。”作為“隱士”的倪老若泉下有知，看到自己逝后成名或許有些遺憾，正所謂“圣人無名”，也許永不成名才算是最大的“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