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 晶
【摘要】:出自文化之鄉安徽桐城的光氏祖孫三代,以畫虎為題材,一脈相承又各具風采,卓然自成一家,成為畫壇佳話。本文對光氏一族光元鯤、光相盤和光勝三代人畫虎的藝術成就和特色作了較為全面的闡述,對光氏虎畫獨樹一幟的創作歷程、傳承脈絡和藝術取向作了條分縷析,充分展現了光氏虎畫的藝術魅力和風采。
【關鍵字】:虎畫 傳承 流變 特色
在人們的心目中,虎是威嚴、勇猛、力量和正義的化身,有些地方民俗中廳堂正中要懸掛虎畫,以御兇息癘。俗云“畫人畫鬼難畫虎”,虎乃百獸之王,山中梟雄,難以接近,畫虎的確不易。以畫虎聞名于世的畫家能手,古有五代石恪,宋代包鼎父子,元代包寀、周耕云,明代趙廉、戴進、商喜等,清代丘天民、席文卿,以及清宮義大利畫家郎世甯(1688—1766);近代以虎為題材的畫家,有張大千之兄“虎癡”張善孖,劉奎齡、劉繼卣父子,馮大中,何香凝等等,他們畫虎最突出的特點是形神兼備。當代以畫虎為題材的畫家不少,但三代人相繼傳承畫虎的卻為數不多,而在安徽當代中國畫壇上,光元鯤、光相盤和光勝三代人,世家畫虎已近八十年,一脈相承又各具特色,深受觀眾的青睞。
“畫虎世家”第一代人光元鯤,安徽省桐城人(1905—1974年)。1931年畢業于上海新華藝專,師從畫虎大師張善孖,深得恩師的賞識,眼界益開,其藝大進。畢業后重回教壇,先后在湖南、四川、安徽等地任教。其師張善孖畫虎,以小寫意兼工,風格生動傳神。抗日戰爭時期,張善孖曾畫了一幅猛虎撲落日圖,題為“怒吼吧,中國!”把憤恨凝諸筆端,以猛虎之形象鼓舞和激勵國人抗日之勇氣。繪畫的一生也是畫家自我修養的一生,光元鯤先生人品和畫品雙修,十分重視人品,他認為人品不高,畫品絕不可能高。要想畫好虎光靠熟練的技法那是還不夠的,沒有對國家、對人間、對大自然、對動物的大愛,沒有民族受凌辱的恥恨之心,就不可能有好的作品。為了畫好虎,他還從山上打柴的少年手上救下了一只幼虎,養了近半年(后送重慶動物園)。這對他了解虎的習性及虎的結構,虎紋在身上的分布和皮毛的轉折,都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生活是藝術的源泉,藝術是生活的升華,他筆下的虎不僅是現實生活中真實動物的寫照,而且是經過了藝術的再創造,賦予了思想感情的擬人化的動物形象。這期間,他在長沙、貴陽、昆明、南昌、九江、武漢、萬州、重慶、南京、安慶等地都辦過畫展,籌集資金支援抗戰。重慶所辦個人畫展轟動了整個山城,于右任先生親題展名,張善孖先生揮毫贈畫并出席祝賀,其《百虎圖》被美國援華空軍“飛虎隊”隊長陳納德將軍收藏,一時間光元鯤的虎畫譽滿天府,在社會上引起很大反響。
光元鯤先生一生致力于虎畫,勤于寫生,他傳承了張善孖虎畫的藝術精髓,其畫虎作品中均明顯地保留了張師畫虎的技法,以工兼寫,生動傳神,形神兼備,畫風遒勁方剛,清新自然,師古而不泥古,意趣盎然,一派生機,給人和諧、靜謐之美。作為藝術家,心靈應是充滿愛的情感世界,不僅僅要畫出虎的威猛,而要把虎的愜意、嫵媚,甚至有時孤寂沉思之態表達出來。光元鯤先生在繼承張善孖畫虎用筆的同時,又傳承了張大千作畫時所運用的墨彩喧染,創造性地發揮用筆用墨在作畫時的綜合效果,達到了藝術的完美融合,形成新的視覺效果,有品位地展示了虎文化中的承傳章法,這是他創勢造形的一大發明。光老先生虎畫技法既取自張師,又能博采其他畫家之長,取經用宏,推陳出新,自成一家。
光元鯤的虎畫,不僅尺幅大、氣勢大,而且有無法形容的經典筆墨,他畫的虎粗細兼見功夫,傳承了工筆劃技法中的精細描繪與微妙點染皴擦、細密流暢的特點,筆與筆之間的縫隙清純鮮明,使畫面語言精妙傳神,畫意昂然,十分到位,賴少其曾評:先生所畫虎“虎虎有生氣”。1981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曾三次出版光元鯤的“虎年畫”,深受廣大群眾喜愛,著名畫家沈柔堅評說他畫的“老虎身上好像有溫度”。光先生一生從事教學,治學嚴謹,誨人不倦,桃李滿天下,光先生雖以虎畫著名,但亦擅長花鳥,以小寫沒骨見長。上世紀50 年代初《柳塘清趣》,作品被選赴莫斯科參加國際博覽會。光元鯤畫虎數十載,在生活中感悟藝術,在藝術中體現生活,筆下的虎,從高山、密林和大壑中呼嘯而出,以風雨、云霧、積雪、松石、漫草為襯托,或縱或臥,或吟或吼,虎威之態躍然紙上,令人觀之敬之,精神為之振奮。
光相盤是“畫虎世家”承上啟下的第二代傳人,1940年出生于湖南,從小耳濡目染。1958年,光相盤以優異成績考入了安徽藝術學院美術系,師承孔小瑜、徐子鶴、童雪鴻。光相盤內斂平和,鄉音難改,長期生活在皖北,但骨子里有著南方人的生活習性。1986年,他在上海楊浦公園舉辦個展時,謝稚柳、唐云、沈柔堅、劉旦宅、劉九庵、楊仁凱等題字贈畫祝賀。他牢記父親“熟能生巧”的教誨,在繪畫實踐中總結經驗,不停地追求、探索、創作,在傳統畫卷中汲取豐富的營養。跳出家學窠臼,采用多種畫法為“山君”造像,而使虎虎不同、個個生威。老虎與人一樣,也有喜、怒、哀、樂,也有親情和友誼,也有天倫之樂,只有把自己對人生的理解,對世間真、善、美的情感,融入創作之中,才能“物我相忘”,出神入化。他力求把虎的威猛、閑適、愜意、嫵媚、孤獨等姿態情狀表現出來,把真虎的特點和性格典型化。其《山鬼圖》是根據屈原賦《山鬼》所作,“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畫面用簡筆加潑墨,勾勒出嫵媚動人、含情脈脈的裸女“山鬼”,純真而富有野性的自然美,筆下寫意所現出的威猛的墨虎,就像戰神一樣守護著天使般的美少女,使整個畫面出現剛柔相合。
光相盤在四十多年的繪畫創作中,既保留著父親畫虎的精髓,又能擺脫精工撕毛的單一畫法,克服了離開白粉便不能作畫的局限,其虎畫簡潔明快,大寫意、小寫意,眼神、鼻翕、嘴巴、胡須,還有整個神態,仿佛呼之欲出,充滿著靈動之美。其作品中可看到各種題材、采用不同技法畫的虎:相互舔撫,交頸共樂,仿佛是田園情侶,情同意合;乳虎依偎母身,撤僑吮尾,甚為可愛。這里含有藝術家本身功底與藝術修養,有生活與感情的共鳴,有人情與人道的共鳴,有美與獸性的共鳴。從小寫到沒骨,再從大寫到減筆,多種方法為山君造像,“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傾注自己的感受與情懷,使光氏虎畫達到“筆墨縱橫,意境新奇”的新境界。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論述了氣韻與形似的關系,主張“意存筆先,畫盡意在”,指出“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光相盤的畫疏淡曠遠,富禪機、寓哲理,因家學淵源而入出傳統,妙造自然。
光相盤家里就是一個“虎”的世界,把“虎”當成家庭成員,收藏虎的玩具、剪紙、虎形瓷器、像虎的石頭、虎頭鞋,家里還有一條清代的虎皮圖案的毯子,幾個孩子就蓋著這條虎毯子長大的。巨幅國畫《五虎圖》占去了客廳的一面墻,站在畫前猶如身臨深山虎穴,那立虎的愜意之態,那蹲虎之俯著凝視,仿佛觀云聽瀑,特別是那嘯虎的氣勢,雙目圓睜,山鳴谷應的嘯聲。他的筆墨運用靈動,獨到之處,通幅可見。不論是上山虎、下山虎,臥虎、立虎,群虎和幼虎,突出在營造虎威、虎勢的完美形態。畫作中除了表現虎的剛強、雄性美外,閑適、嫵媚、孤獨等等情緒也都有所展現。
第三代傳人光勝,畢業于安徽師范大學美術系。他認真研究祖輩、父輩的學術觀點、創作經驗、技法及成功的歷程,努力尋到一條適合自己發展的道路。他的畫虎作品既吸收了父親畫虎的多種技法,又保留了祖父畫虎小寫兼工的特點,在繼承其祖上爐火純青的畫虎基礎上,畫出了山中之王“舍我其誰”的霸氣,或靜臥、或長嘯、或跳躍、或捕獵,無不顯現出“不怒即威”的震懾力。其筆下的老虎結構準確,時而雄風烈氣,時而平靜溫情,無論是單虎、雙虎或群虎均形神兼備,栩栩如生,將虎性剛柔的兩面再現得淋漓盡致。其虎畫通過工整細致的手法來實現寫意,暈染精微,絲毛一絲不茍,肖形逼真傳神,意從工出、工寫兼具,色墨并舉的主體形象融合在水墨表現的背景之中,畫面精巧的構思設計,以形成構圖上的形式美,烘托出一種意境。賦予鮮明的性格,這是光勝畫虎上的一個顯著特點。除在章法布局上和筆墨造型上下苦功外,光勝畫虎既運用了工筆重彩的細致描繪,如虎眼、虎毛等處,又以寫意手法勾勒虎的外輪廓形態,使之姿態挺拔,嚴謹而不失生動;環境的小寫意表現,使山石、樹木、泉水疏淡飄逸,與工筆重彩的虎互為補充,畫面動靜渲染得體,整體感強。
光勝認為,虎的動態掌握好了,就有了神態。虎身斑紋紋路疏密有致,隨著體形變化而自然轉折頓挫,富有書法意味。如果畫出的虎有皮無骨,就成為紙上的“掛虎皮”。只有寫生是加強藝術感覺的必要途徑,現在虎的圖片的確豐富,但這解決不了畫家和虎的關系問題,照片不可能真正觸動畫家的感情!主客體之間一定要有種呼應關系,感情上的交流,寫生是最直接的方法。比如虎的前爪什么時候露,尾巴的動態如何顯示,虎的內心等等技法如何生動表現。他常到野生動物園中去觀察老虎,運用速寫、攝影、錄影、悉心記錄和研究,積累了不少形象與文字素材。他不間斷地揣摩虎的臥立跑躍、食飲嘯斗等生活習性,對虎的外型和虎的習性有了更深的了解。他筆下的虎畫吸收西畫技法上的有益因素,中西合壁,更富神韻,更有活力。其畫作《雄風圖》,采用焦點透視畫虎,用中國畫大寫意補景,用黑白灰三色,凸顯了虎的雄健、張力和野性,較有新意。虎的威猛、精神,虎的氣勢呼之欲出,草木都被吹倒了。他替眾虎傳情,所繪虎或是澗邊、或是草叢、或是松間、或是層崖上,在處理好虛實、隱現、大小、疏密等關系同時,采用對比、反襯等手法,概括地、典型地再現自然景色于畫面中,以突出虎的人格化的特征。
光勝作品對中國畫的意境創造、意象造型和線條運用等藝術審美的特性,有著很深的領悟與把握;構圖上的疏密關系及節奏的處理,也都能熟練地把握,以至在章法布局上既能出奇又能出新,許多作品大量使用點和面,甚至以潑墨、潑色、沖墨的技法以造成筆觸的新鮮感和力度,因而酣暢淋漓,富于韻味,給人以美的感受。
“坐嘯風生猛氣橫”,出自文化之鄉安徽桐城的光氏祖孫三代,從光元鯤老先生到光相盤、再到光勝,三人的虎畫既一脈相承,又各有風采,成為畫壇佳話。中國畫具有濃厚的文化內涵,大家都以個人的心智體驗和對傳統經典的不同解讀,使國畫步入了當代。唐·張璪曰“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核心是妙悟,畫家寄托的審美理想和精神境界,是人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和諧。光氏三代畫家鍾情虎畫,注重自然、現實,寄興言志,營造意境,表現氣韻,筆墨傳神。他們在傳統畫虎的基礎上,傾注進自己的感受與情懷,實現了情景交融,力求風格新穎,不論造型、布局和筆墨技法,都有自己的面貌和氣質,獨樹一幟,個個不同,在與時俱進的年代里牢牢把握著民族精神,樹立了現代的、科學的美學觀念,提高了藝術品位,使光氏虎畫藝術不斷達到更寬、更高的境界。
2009年,在中國國家畫院舉辦的“畫虎世家——光氏三代畫家作品”展覽被該館選為當年九大精品展之一。2010年元月在迎虎年之際,光氏三代人畫展又在合肥市成功展出,同年5月將在臺灣展覽“虎年光相盤、光勝父子畫展”。
(本文發表在《書畫世界》雜志2010年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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