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張藏書票背后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故事。我喜歡研究票面中的每個符號暗語的含義,查閱票主、畫家的身世背景,了解這些信息以后再欣賞書票,會別有味道。”
2001 年,留學瑞士的子安去周末跳蚤集市上閑逛,在舊書攤上翻到一本法語宗教書,“文字看不懂,但扉頁上有一枚書簽很漂亮,就買了。” 把書帶回家,查了資料,他才知道那枚薄薄的紙片是西方盛行了好幾個世紀的藏書票,“從那以后,我每次去舊書攤都會淘這種帶有藏書票的書。” 從瑞士到美國紐約州立大學念書,再從美國回到北京工作,子安的舊書和藏書票跟著搬來搬去。

自2008 年加入德國藏書票協會之后,他的收藏積累得越來越多。“以前還數一數,后來也數不清了。這十幾年我收了上萬張吧,不斷買,也不斷賣。”
子安翻開他寫的兩本書《西方藏書票》(2009 年)和《藏書票之愛》(2011 年),書中介紹的很多藏書票都已出手。他的收藏眼光和興趣點在不斷變化,四五年前,他癡迷美國黃金時期五大宗師,收了許多代表作,以此研究 19 世紀末至 20 世紀前葉文人雅士的生活。但現在,吸引他的更多是 17、18 世紀的歐洲作品。

子安在北京方家胡同開的“子安 Print shop”小店已有四年。這條僻靜胡同的人流量遠不如南鑼鼓巷,但子安看上的是租金便宜和適度的清凈。有好奇的路人走進來,站在狹小通道里站著張望滿墻的歐洲早期銅版畫、藏書票和插畫,又推門離開。只有遇到對木版畫感興趣的人,子安才會拿出店內的銅版畫拓印機,向他們講解銅版畫的制作過程。遇到真正喜歡藏書票的愛好者,子安會捧出他的黑色大文件夾,里面裝滿了他十幾年來收藏的藏書票。他的顧客八成都是外國人。有人提議,既然店開在胡同里,應該有關于北京胡同的木刻作品,于是他找了版畫家設計了一套木刻作品,三層套色,限量印刷。

早年玩藏書票,子安不為升值和收藏,更多是關注藝術價值與主題。每拿到一枚藏書票,他總是拿起放大鏡仔細揣摩,翻閱英文資料,考證藏書票背后的故事,“每一張藏書票背后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故事。我喜歡研究票面中的每個符號暗語的含義,查閱票主、畫家的身世背景,了解這些信息以后再欣賞書票,會別有味道。”子安的兩本書,就是根據那些筆記、隨筆或是專欄結集而成。
他很認同美國版畫家洛克威爾·肯特(RockwellKent)的一句話,“藏書票是票主的人生縮影,反映了一個人的生活經歷和人生目標。每一枚作品都是票主本人和畫家共同合作所產生的私密的化學反應。”以一張小紙片為通道,尋覓一段隱秘往事,進入畫家或是票主的內心世界,洞察他們的人生歷程,乃是子安收藏的樂趣所在。就如他在書中所寫:“一幀藏書票是一段人生,一段經歷,一個人鏡中的自我。讀懂一枚書票如結交一個跨越歷史,穿越時空隧道的朋友。”

記者:藏書票起源于 15 世紀,在歐洲發展了幾百年。目前這項收藏在中國和國際上的情況如何?
子安:藏書票是介于微型版畫的一個舶來品,不是中國的傳統。過去中國時興的藏書印,是魯迅先生提倡新興版畫運動時介紹進來的,最開始局限在魯迅當年資助的版畫家和一些學者、作家,圈子很小。到上世紀 80 年代,中國藏書票協會成立,這中間幾乎是一個空白。喜歡藏書票的人多半是受西方文化影響,或者是對書有情結的人。你需要有一定的經濟實力,才能定制自己的藏書票。現在歐洲很少有新的年輕人加入,這個圈子在縮小。世界藏書票大會的參與者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雖然藏書票作者也有年輕人,但版畫這種純手工的手藝在慢慢失傳。 2008 年中國藏書票研究會在世紀壇舉辦了第 32 屆世界藏書票大會,能感覺到一個起來的勢頭,加上出版社都在拿藏書票做一個噱頭,會推動中國藏書票收藏的風潮。這幾年還有一個大事件,荷蘭一位老藏家打算出手自己一輩子的收藏,賣家找到我,我找了馬未都先生。這批藏書票從數量和質量上都是世界上罕見的,從 16 世紀以丟勒為首的德國版畫巨匠到今天的歐洲版畫家的新作品都囊括了,有 13 萬張,相關的外文書籍就有一千多本。我們用三年時間來運作這件事,特別艱辛。我們的初期作品掃描工作剛剛結束,接下來將進行更細致的整理,將來馬未都先生會把重要作品放在觀復博物館展出,也會做一系列藏書票的中國巡展。
記者:你的收藏途徑是在舊書店嗎,如何判斷藏書票的藝術價值和收藏價值?
子安:對。董橋當年在英國買藏書票,也是去舊書店,老板會拿出一些藏書票來推薦。歐洲舊書店能找到很多藏書票,凡是受過高等教育、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歐洲人都有藏書票,所以量很大。但只有那些名人藏書票才具有收藏價值,一般書店很難淘到。西方的藏書票是一種書籍的持有標志,表示票主對書的所有權。但書里貼藏書票的,除非票主名氣大,否則價值沒那么高。我很喜歡的猶太裔版畫家芬格斯坦,他給蕭伯納、斯特拉文斯基、墨索里尼設計的私人藏書票,未必會貼在書的扉頁,而是一個身份的象征,成了“擺設”。比如說狄更斯的藏書票就分為兩種,一種是貼在書中的印刷版,另一種為銅版雕版,畫面細膩,凹凸分明,更適合收藏。藏書票是具有美學意義、歷史意義、文化社會史意義的物品,一般來說收藏會注重三個元素:內在功能性、作者的藝術個性和票主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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