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新建美人圖
最近,南京某拍賣公司再次推出“最后一個中國畫大師朱新建”專場,據說再創成交新高。“最后一個”,是引用原文,“一個”與“一位”,在漢語中是有微妙區別的,“位”表示敬稱,“個”則只是表示數量而已,原文作者可能對此不太講究。也有媒體稱朱新建為“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的,將他抬舉得很高。對朱新建的畫,我沒有研究,也沒有興趣,但隱約感覺,把朱新建捧上“大師”的寶座,似乎是離譜的。退一步說,姑且稱他“大師”,也不能輕易斷言“最后一位”。
地球不是到他去世的那天停轉,他身后的日子長著呢,后面的事情誰能預料?何況,“最后一位”何其多也!
到底誰才是“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

吳昌碩自畫像
吳昌碩1927年去世,被驚嘆為“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走了。或云“文人畫最后一座高峰”、“文人畫最后的絕響”。吳昌碩的大師地位是人們公認的,無法撼動,他這座高峰,后人很難再超越。2014年浙江美術館策劃實施了“西泠峰骨”西泠印社七任社長展覽,坦率而言,后面的各任社長,在詩書畫印綜合造詣上,在中國畫的成就上,都難以與吳昌碩等量齊觀,吳昌碩堪稱西泠印社“永遠的社長”、“永遠的旗幟”。從這一意義而言,說吳昌碩是“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諒不為過。
“最后”的含義大家都明白,就是此后再也沒有了。問題在于,此后“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依然層出不窮。黃賓虹和齊白石都稱得上大師,他們于1955年、1957年相繼去世,生前都得到了“人民藝術家”稱號,那時不流行稱“大師”,傳媒管理得比較嚴,又沒有“自媒體”,所以似乎沒有人稱他們為“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但大家都清楚,在那個年代,“人民藝術家”的含金量絕對高于“國畫大師”。 檢索網絡,查到有人稱潘天壽為“繼吳、齊、黃之后最后一位國畫傳統派大師”。這句話如果去掉“最后”,說得恰如其分。哪怕用了“最后一位”,也不算太過分,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中國畫家可以望潘天壽項背,更遑論超越。就這一點來說,“最后一位”也說得過去。
此后“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依然不斷冒出來,陳子莊被稱為“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有權威評論家撰文認為“陳子莊是二十世紀藝術水平離黃賓虹、齊白石最近的,號之大師當之無愧”。陸儼少1993年去世,也被稱為“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陳子莊和陸儼少確實取得了很高的藝術成就,不過,不稱“大師”,特別是不稱“最后一位大師”,可能更好一些,無損于他們的藝術地位。
朱豹卿2011年去世,被人稱為“最后一位浙派大宗師”,就不太科學、不太嚴肅了。朱豹卿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隱逸畫家,但“浙派大宗師”這頂帽子似乎太大了一點、高了一點。
到底誰才是“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

朱豹卿作品
“最后一位”還有很多,比如季羨林,他身前再三撰文聲明去掉“大師”的頭銜,但身后還是被按上了“國學大師”、“最后一位國學大師”的大帽子,以致引發了季羨林算不算“國學大師”的爭論。朱德群2014年去世,被譽為“最后一位中國現代主義藝術大師”。最近炒得最熱火的“最后一位文人畫大師”,就是朱新建了。朱新建的畫算不算“文人畫”都值得商榷,何“大師”之有?
“最后一位”云云,都不是畫家自己的意思,人已經走了,要種種虛名有何用?后人為何要動不動以“最后一位”來強調其獨一無二的地位呢?原因不外乎這樣幾點:一是中國人向來有“諛墓”的傳統,為死者說好話,說得再過分也沒關系。古時的墓志銘,當今的追悼會悼詞,都是滿篇可歌可泣的事跡。二是為了自身利益,須知“諛墓”是有相當高的報酬的,連鼎鼎大名的韓愈,也以獲取高額“諛墓之金”而出名。
現在動不動就炮制“最后一位”高調的,大都是門下弟子或藏家,“最后一位”抬得越高,他們獲益越多。三是出于敬重,被譽為“最后一位”者大都確實具有相當高的藝術地位,獲得了人們的敬重,出于愛慕、愛戴,說一些贊揚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管如何,慎言“最后一位”為好。一旦到了觸目皆是“最后一位”,九泉之下“最后一位”熙熙攘攘如同趕集一般時,“最后一位”非但不值錢,反而不嚴肅,變得滑稽了。(作者系浙江美術館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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