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大文明古國中,華夏文明是惟一能傳承至今的,其文化思維、文化創(chuàng)造條件、文化記憶,全都濃縮于由窯火燃燒并傳承有序的歷代古陶瓷器上。通常人們所說的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主要是由陶瓷碎片寫成的,是中國的歷代陶瓷史串起了中國古代的文明史。從新時期后期仰韶文化、馬家窯文化的彩陶,到商周宮廷白陶、春秋戰(zhàn)國半陶半瓷,再到秦皇時期中央集權濃縮于陶器器型之上。漢代的灰陶、釉陶非常大氣,唐代的唐三彩色彩斑斕,宋代五大名窯精于文化修煉,元青花瓷被帶入歐洲宮廷,至明清時期中國陶瓷工藝達到鼎盛。徐俊和認為,玩賞古陶瓷實際就是在尋覓整個華夏文明史的軌跡;收藏古陶瓷就是收藏華夏文明史的縮影;讀懂古陶瓷,就是讀懂整部華夏文明史的精髓。
收藏:“鎮(zhèn)齋之寶”中看文化
說起“片瓷齋”的鎮(zhèn)齋之寶是什么?徐俊和拿出了那件綠(銀)釉三足奩,這件藏品仿商周時期的青銅器,是當時貴族墓穴中出土的禮器。奩(讀lián),古代漢族女子存放梳妝用品的鏡箱,《世說新語·巧藝》中有記載:彈棋始自魏宮內用妝奩戲。圓形,直壁,有蓋,一般腹較深,下有三獸足,旁有獸御環(huán)耳。流行于戰(zhàn)國至唐、宋間。而在此之前的漢代,奩泛指盛放器物的匣子。宋代汝窯、定窯出爐的仿三足奩堪稱一級文物,而漢代的綠銀釉三足奩其研究價值難以估算。
講到這尊三足奩,徐俊和說:“這是漢代喪葬文化的典型代表。在漢代以前,帝王貴族死后有活人陪葬,到了秦始皇時期才取消了人葬,這也就有了兵馬俑。而到了漢代,此時崇尚的殯葬文化是似死如生,也就是說,活著有什么,死了之后陪葬品也要有什么。而三足奩顯然就是殯葬用的禮器之一。漢代的禮器主要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仿青銅的禮器,就像這尊三足奩,它就是仿商周時期的青銅器;第二階段出現了綠釉陶的狗、貓等動物造型;到了東漢末期就出現了亭臺樓閣等器物。可以說,綠釉陶為中國瓷器奠定了基礎。”
陶器品種有:紅陶、灰陶、白陶、彩陶、釉陶等。其胎體不透明,有小孔,有吸水性。可作盛器,飲器,建筑構件,藝術陳設及明器使用。徐俊和研究發(fā)現:漢代墓穴中出土的這些陶器,大多是炫耀墓主人生前身份、財富、精神信仰的實物載體。商周時期權貴們習慣以活人陪葬。春秋戰(zhàn)國逐漸用模擬活人的俑來代替。伴隨陶俑的陶器,它包括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有陶馬,武士,高樓,宅院,庖廚,圈舍,鎮(zhèn)墓獸,鞍馬駱駝,豬狗牛驢,兵俑戰(zhàn)車,樂隊儀仗,男仆女侍,床榻桌凳等生活用具應有盡有。它是當時人類社會生活的真實記錄,是人們對美好現實生活的留戀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祝愿。徐俊和通過對這些實物數據的研究,可以了解和再現當時古人的生活狀況。
漢代綠釉陶,作為東漢發(fā)明創(chuàng)燒的新品種,它上承商周瓷器的施釉技術,下啟唐宋三彩器瑰麗多姿、變幻莫測的裝飾風格,在中國古代陶瓷群芳譜中獨樹一幟,是古代低溫鉛釉技術發(fā)展的碩果。顧名思義,釉陶器,似陶非陶,陶器外表掛釉,以鉛的氧化物為呈色劑,以700℃至900℃的溫度,在還原焰的焙燒下燒制而成,它完成了從原始瓷器到現代瓷器的成功過渡,代表漢代陶藝制作的最高水平。它的一些釉陶器的厚重、磅礴、宏偉、精美程度是中國制瓷史上各朝釉陶無法比擬的,具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具有較高的收藏價值和欣賞價值。
徐俊和說:“你可以仔細看它們的花紋,是多么的精美,這些陶瓷的開片獨具特色,器物表面破裂氣泡所形成的棕眼密密麻麻,釉面返鉛造成的‘銀釉’是現代科技條件下無法偽造的。”
探尋:“鎮(zhèn)館之寶”中聽故事
至今令徐俊和引以為傲的一件事,是由他親自參與下,復制了當今天津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之一——清乾隆琺瑯彩玉壺春瓶。在他看來,這個舉動是文化傳承的過程。說起這次經歷,徐俊和娓娓道來。
清乾隆款琺瑯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現珍藏于天津博物館內。它高16.3厘米,口徑4厘米,底徑5厘米。其形細頸鼓腹,小巧玲瓏,造型高雅端莊,簡潔而優(yōu)美。瓶頸部蘭料繪蕉葉紋,腹部繪制雛雞、芍藥等。玉壺春瓶的造型創(chuàng)燒于北宋時期,由詩句“玉壺先春”而得名,是富有時代特征的陳設瓷之一,從元代盛行不衰直到今天。清乾隆款琺瑯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用于瓷器的琺瑯彩釉質地凝厚,畫筆板澀,作畫遠較其他釉色為難。在這件16厘米的小瓶上,腹部用工筆花鳥技法繪制雉雞、盛開的芍藥等形象,色彩繁富艷麗,形態(tài)栩栩如生。紋飾空白處墨書題詩,是詩、書、畫合璧的彩瓷藝術珍品。這樣的瓷瓶在當時應該制作了一對,呈給乾隆皇帝,乾隆將其中的一件保留下來,另外的被砸碎。因而與這件瓷瓶完全相同的作品是不存在的。
20世紀六十年代,天津的一幢民宅里,原北洋總統曹錕的軍醫(yī)處處長潘芝翹家來了位舊日同僚——原曹錕副官耿朝珍。他們在曹錕處供職時愛好相投,多年不見,老朋友仍是如故。寒暄過后,耿朝珍說明了來意。耿離開軍界后,憑借對古玩的喜愛和豐富的知識,在北京韻古齋工作。此次來津找老友,是想收購宮中珍寶,一直保存在潘處的清乾隆款琺瑯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一陣沉默過后,潘表示不愿出讓這件稀世珍寶。以后的幾天,耿朝珍在潘家不斷地進行說服工作。終于,潘芝翹同意將此瓶以12000元的價格賣出。耿朝珍在高興之余,仍不忘遵守國家的相關政策。當時國家政策規(guī)定,外地收購文物必須報請當地文物部門批準,經同意后方可攜帶離境。天津文物部門鑒定了耿朝珍帶來的這件瓷瓶,確定為國寶級文物,經協商,耿同意在加價百分之十的情況下將此瓶留在天津。就這樣,在天津市政府的財政支持下,清乾隆款琺瑯彩芍藥雉雞玉壺春瓶最終以13200元收歸國有,保存在天津博物館里。
目前所知的琺瑯彩瓷瓶存世僅有四只,除了在天津博物館這只,瑞士和英國兩個私人藏家手中的兩只已有破損,另有一只在中國香港。2005年10月,在香港蘇富比秋季拍賣會上,一件高僅為十幾厘米的乾隆琺瑯彩古月軒題詩花石錦雞圖雙耳瓶以1.15億港元成交,這不但創(chuàng)下了清代瓷瓶拍賣的最高紀錄,而且也在古玩界掀起了一股琺瑯彩瓷瓶熱。天津博物館里的這只與拍品大小相同、工藝相近,造型更為高雅,紋飾也更為精細。
仿制:“玉壺春瓶”中有傳承
天津博物館這只玉壺春瓶是鎮(zhèn)館之寶,也是各地游客競相追捧的圣物。由于常年以原物擺放供游客參觀展出,國寶的狀況已岌岌可危。尤其是雄鳥的羽毛部位,由于常年被展示燈照射,釉面已出現剝落的跡象。參觀者想見識一下鎮(zhèn)館之寶的風采,可國寶的狀況已經不允許這樣擺放,如果復制出1:1的替代品,就能夠解決這樣一個難題。
2004年,徐俊和得知天津博物館鎮(zhèn)館之寶“清乾隆琺瑯彩玉壺春瓶”亟待復制保護的情況,就和朋友王輝主動請纓,與天津博物館聯系協商。復制的過程遇到尷尬事,徐俊和說:“我們不用政府出一分錢,所需資金由我來負責聯系。”
一件瓷器72道工序,從進山采土、打泥、拉坯、晾曬、繪畫,到上色、燒制。徐俊和與同事們潛心研究,攻克了琺瑯彩無法復制的技術難題。
那段時間,他們聘請了景德鎮(zhèn)的能工巧匠參與創(chuàng)作,歷時5年,上百次試制,力爭將這只玉壺春瓶復制出來。這個過程是很漫長的,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意外,稍稍與原物有差異便要打碎重來,碎一只就是碎得真金白銀啊。功夫不負有心人,2009年國慶節(jié)到來前夕,按原品復制的“清乾隆琺瑯彩玉壺春瓶”終于復制成功,并替代原物進行展示。這一個成功也填補了失傳200多年的琺瑯彩制作工藝,經過多位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鑒定,認為這件復制品已接近原件水平,具有一定的科學研究水平。為此天津電視臺特別錄制了紀錄片《玉壺春傳奇》。為獎勵徐俊和的付出,特授予他天津博物館名譽研究員稱號,這樣的稱號只有為國家做出重大貢獻的人才可能享有其譽。
關注:“收藏圈子”很浮躁
采訪中,徐俊和對當下收藏圈存在的諸多問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但總結這些問題,歸結為一點就是浮躁。
他說:“收藏領域里,浮躁是大忌。自古以來,我們的老祖先都在勸誡我們要戒驕戒躁。《論語》說,‘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隨著經濟的高速發(fā)展,物質水平的不斷提高,人們的心態(tài)也在悄然變化……與前人相比,我們這一代人,少了耐心,多了急躁;少了冷靜,多了盲目;少了腳踏實地,多了急于求成。有人說現代社會的快節(jié)奏和高壓力,助長了浮躁之風;也有人說當今世人由于缺失信仰導致了急功近利。藝術品收藏領域中也未能免俗。”
一個好的收藏家的煉成,需要耐得住寂寞。沒有“獨上高樓”、“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勇氣和恒心,何來“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豁然境界?張伯駒、錢鏡塘等之所以成為收藏家,就在于其將收藏當作畢生唯一的事業(yè)和愛好,不驕不躁,傾注了一生心血。
同理,生活在現代的藏家們,如果能少一些浮躁,多一些踏實,在繁花似錦中獨守一份藏家的孤傲節(jié)操,循著前人的路,未嘗不能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何苦去走捷徑,一朝敗露,落得一片嘲笑與唾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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