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港佳士得秋拍落幕不久。據官方數據,香港佳士得亞洲二十世紀與當代藝術夜場以項目計成交率為89%,以金額計成交率為91%。該夜場共有11位藝術家締造了個人作品的最高成交紀錄,同時也創造了香港佳士得亞洲當代藝術夜場史上第二高成績。盡管佳士得秋季夜場6.35億港元的總成交額勝過今年10月初蘇富比秋季夜場近6.16億港元的總成交額,但佳士得似乎以量制勝,上拍81件作品,遠高于蘇富比的57件,比去年秋季夜場的上拍量增加了30%(去年秋季夜拍,佳士得共上拍61件,總成交額為約9.35億港幣)。夜場次日的亞洲當代藝術日場僅有65%的成交率,以8000萬港元的總成交額收槌,隱約嗅到中國當代藝術市場持續疲軟所帶來的隱憂。
以量創價往往是拍賣公司面對市場持續疲軟的因應之道,尤其今年拍賣公司已普遍面臨“征件困難”的窘境,大名頭作品不易現身市場,低單價的作品更難高價成交,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形下,也只能以量創價。從佳士得這次的拍賣圖錄便可看出,亞洲20世紀與當代藝術的夜場上拍作品量大且琳瑯滿目,跟以往一樣包括中、日、韓和東南亞的作品,但作品的挑選包山包海,油彩、水墨,抽象、寫實,傳統、前衛通通入座,足見其野心。且在排序上把東南亞藝術置于前,中國的居中,最后又輔以日本具體派的作品,刻意拉抬東南亞,想順勢在中國部分制造高點,再丟出新興的日本具體派試水溫,其用心不可言喻,但就壞在此策略無法奏效。一開始東南亞便炒不起熱度,緊接著的中國部分更凝聚不了買氣,許多重量級買家早已耐不住性子提前離場,加上低估價策略,本用以吸引買家入場,卻造成重要作品無法高價成交。
以往的亞洲二十世紀與當代藝術夜場,皆靠“三大巨頭”常玉、趙無極和朱德群的作品撐場,三位藝術家作品的成交總額往往占整場成交總額的一半以上,但隨著時間推移和市場普遍疲軟,拍賣公司愈來愈不易征集到三巨頭的經典作品。“三大巨頭”作品喪失優勢,在中國當代作品的征集上又無法超過前幾家內地的拍賣公司,既顧不了臺灣買家,又得不到大陸買家的青睞,買氣渙散,當然難以成就佳績。尤其這幾年已把能賣能拱的三巨頭作品幾乎用罄,加上大陸買家接盤三巨頭的作品意愿不高,原因無非經典作品早已盡落臺灣藏家之手,現在還能在市面上流動的,也只剩二、三流的作品,與其拾人牙慧,不如在內地的藝術家身上制造奇跡。
當初為考慮內地買家人民幣不易出境的問題,佳士得和蘇富比紛紛進入中國設點,但此舉現在看來實為一步險棋。不僅市場的布局,乃至拍賣的征件、時序、操盤和藏家的開發,都需與香港做分割,還得面對內地拍賣公司的競爭。尤其剛入內地,無法短期內接上地氣,且在拍賣的運作上也沒內地拍賣行靈活,買家賣家對這外來和尚仍停留觀望,短期內更難建立生死與共的革命情感,戰線是拉長了,但顧此失彼,難以兼顧,原先看好內地買家實力急于進入內地卡位的初衷,在成效上卻大打折扣,前線喪失優勢,腹背又受敵,才是佳士得的最大隱憂。
面對前后的威脅,又開創不了新局,腦筋只好動到了一級市場畫廊。佳士得和蘇富比都先后宣布介入一級市場的經營,透過展覽銷售先試市場水溫,見反應好,就成了下次拍賣征件的重點。雖說兩家拍賣公司都尚未涉入藝術家的經紀,但鴨子劃水,先在拍場上關注或拉抬特定藝術家,再交由自家經營的畫廊有計劃且長時間地推介給藏家,逐漸鞏固基本盤,如此魚幫水,水幫魚,不但架構出一條龍的營銷策略,更可縱身一躍成為市場的主導者(market maker)。然此種橫跨一級、二級市場的操作手法,實有混淆市場角色之嫌。過去幾年,拍賣公司的話語權遠遠凌駕于一級市場,幾乎所有的市場榮景,都靠拍賣締造佳績,無疑讓拍賣公司掌控了藝術品的制價權。拍賣拍出了價格,畫廊就跟著設出定價,進而代理銷售,而代理也非獨家代理,大多與展覽合作,因為拍賣公司和畫廊都不愿扛起長期照顧藝術家和買家的責任,短期獲利成了唯一的王道。這種完全本末倒置的操盤手法,藝術家和畫廊難辭其咎,藝術家急于成名,直接與拍賣公司合作,跳過了畫廊的代理機制,尋求以公開方式設立自己的市場成交價;而畫廊更不愿獨家代理名不見經傳的藝術家,不但費時費力費錢,還有拉抬不上來的風險,不如撿現成的,爭取展售高知名度藝術家的作品,也符合買家短期獲利的心態。所以,當拍賣公司開始介入一級市場的生意,不但壓縮了畫廊的生存空間,更破壞了整個市場的運行機制。
拍賣公司的老大心態由來已久,總是搶著當市場的領頭羊。2009年春拍受金融海嘯的沖擊,成交總額下滑了近半,中國當代藝術的價格更下降了近58%。之后幾年,拍賣公司為轉移拍賣重心,在香港佳士得和蘇富比的帶頭下,大量上拍東南亞的藝術作品,讓東南亞藝術頓時成了如日中天的標的,臺灣、香港、大陸的畫廊也如火如荼地代理起東南亞藝術,拍賣公司成功地轉移買家的焦點,再創市場的榮景。然這波東南亞熱卻無法持續燃燒,2011年中國當代藝術再度起色之際,東南亞藝術又被擠到了邊陲,很難再受到東南亞以外買家的關注。然而,當中國當代藝術于此時再度陷入低迷之際,拍賣公司又想如法炮制之前的模式,大舉力推日本具體派作品,此次夜拍日本藝術家白發一雄的作品以2300多萬港元落入劉益謙的收藏,拍賣公司似乎又成功復制了下一波吹捧的標的。試問,在這個美學基礎薄弱的亞洲當代藝術市場,藏家何時才能自我提升,不再隨波逐流?也許當資本市場不再蠻橫干預藝術市場之時,藝術才能回歸本質,市場才能重回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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