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世紀90年代起,“卡通一代”的創始人黃一瀚先生就成功地把卡通引進入中國水墨,合理解決了傳統水墨與卡通元素、藝術觀念的融合,并在全國范圍內掀起了藝術史上前所未有的卡通風潮,美術意義不言而喻。
然而,與敬畏傳統的李孝萱相比,之一的黃一瀚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卻表示:“如果"新水墨"再不跨過西化這一關,如果還不斷地強調其民族化,這個畫種將患"貧血癥"。”

大家簡介
黃一瀚,1958年生于廣東陸豐,1982年畢業于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1985年獲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人物專業碩士學位,現為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教授、“卡通一代”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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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水墨”需跨過西化關
記者:近兩年,中國藝術界持久掀起了“中國新水墨”熱。作為杰出的“中國新水墨”畫家,您如何看這股藝術思潮?其亮點在哪里?
黃一瀚:就中國的當代藝術而言,最早、最成功地走向世界的是油畫。從85美術新潮開始,以方力鈞為代表的油畫勢力和裝置、行為藝術在中國取得了勝利。但是,經歷了30年的奮斗后,大家突然醒悟:他們不過是在模仿西方的當代意識!幾乎每個畫家的每件作品都可以在西方的當代藝術中找到對應品、摹仿品。這樣的醒悟讓整體的當代中國藝術家非常失落。畢竟,藝術(尤其是當代藝術)應該站在本土的第一線,及時反映當下的問題,更需要中國原創性(特別是藝術語言)。從這時起,批評家探索出路時,從最前沿的向西方靠攏開始往后退。這樣,原來退居二線的、一直被主流藝術排斥的當代水墨,因民族化、藝術語言本土化的問題再次成為熱點。“中國新水墨”經過30年的探索因此被推到了藝術前沿。
在我看來,這股思潮的亮點是:作為當代藝術模仿西方的參照系,“中國新水墨”如何將民族的東西與西方語言對接、能不能反映和呈現現實生活,特別是激烈的現實問題,可能會激化成一種新的藝術資源。
記者:如果將民族的東西和西方語言對接,那會不會影響中國水墨的純粹性?
黃一瀚:當然不會!在30年來的中國當代藝術當中,當代水墨一直處于邊緣位置,與油畫、裝置、行為藝術相比,水墨的話語權、揭示的問題相對狹窄,影響力較弱。雖然說當代油畫界的幾位代表畫家丑化了國民形象,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流行病,但他們的火力集中,所以產生了國際影響。而當代水墨題材和造型(人物畫)的局限性、技法的難度(需要二三十年的磨煉才能運用自如)等妨礙了中國畫的更新—反映當下生活慢,觸動人心的視覺效果小。因此在我看來,油畫要加緊民族化,而“新水墨”反倒要加緊西化。如果“新水墨”再不跨過西化這一關,如果還不斷地強調其民族化,那這個畫種將患“貧血癥”。
在這個問題上,李孝萱先生表示當代水墨畫家要敬畏傳統,要民族化,但我認為不僅要西化,還要整體西化,因為我們這代人多數在高校做老師,天天拿毛筆,筆墨功夫不會差,民族意識不會差,可我們期望補充西方的新鮮血液和營養,即折衷中西。
記者:如果把這場“新水墨”運動放到中國美術史中審視,您認為它解決了什么問題?
黃一瀚:這個問題伴隨著“新水墨”的發展一直爭論不休。“新水墨”發展30年,要進行西化,關系到水墨技法的問題。說到底,沒有新觀念,就不屬于當代水墨,這也就爆發了吳冠中的“筆墨等于零”。在中國畫的探索中,有觀念沒筆墨有可能是垃圾;沒觀念有筆墨可能會成為二流藝術;有觀念有筆墨才是精品。那么在實驗過程中,“新水墨”可能會超出水墨的邊界:邵戈、李孝萱等用了西方的元素,強烈表現社會生活;劉子健、南溪、蔡廣斌等試驗了拼貼、拓印。他們都在拓展著水墨邊界,都在收獲。但這些探索都存在問題,即對社會公眾話題、突發性的問題表現不夠。
記者:我覺著當下的水墨概念有些亂,那么您反復強調的“新水墨”與其他提法,如實驗水墨等有何區別?
黃一瀚:現當代水墨的發展基本可以分成“文革”時期水墨、85新潮后的新文人水墨和皮道堅先生倡導的實驗水墨等幾個流派。“新水墨”應該是指在抽象水墨以外的力量。簡單來說,就是以都市水墨為代表的這股力量,它反映都市的表象、心靈、大生活和小生活,每個時期有其偏重、實驗方案和代表人物,屬于當代水墨的范疇。而可以遠離生活、在技法上兜圈子、反映超現實、哲學和虛無的實驗水墨屬于現代水墨。
其實,在水墨的發展史上,我一直覺得魯虹先生和王璜生先生所創立的“都市水墨”概念也很重要。都市水墨與社會多次碰撞和交融以后,被批評家轉化為另一個詞語,就是“新水墨”,像邵戈、黃一瀚、劉慶和、李津和李孝萱,都是在畫都市。
“卡通筆墨”解決了人物畫大潑墨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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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傳媒把您和李津、李孝萱、劉慶和并稱為。那么,F4和“徐蔣”(徐悲鴻和蔣兆和)體系之后的以楊之光、劉文西、方增先、黃胄四大人物畫家為代表的中國水墨有什么區別和聯系?
黃一瀚:就我而言,楊之光大師那一代都是我們的老師,我們和他們各是中國畫發展階段中的一個小高潮吧。楊之光這一輩人,更多的是解決藝術如何為政治、為工農兵服務的問題,他們四個人或多或少都跟“徐蔣”體系有關。“徐蔣”體系探索的是中國畫如何融進素描,從而進行演變,而我恰恰是在從徐悲鴻到楊之光這條線上,是他們的一個延續。當然,我一直在努力超越他們。
每一代畫家都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向,如楊之光解決的是徐悲鴻沒完成的“素描如何改造中國畫”、法國的素描與中國的文人畫結合能否產生新畫種的問題。到了我,反映的是都市、電子和新人類卡通一代。我的“卡通水墨”中最基本的技法,就是源于我的導師楊之光和我的老師尚濤的水墨技法。
記者:您20多年前提出的“卡通水墨”在中國繪畫史中似乎是前所未有的。當時您的理念是什么?
黃一瀚:“卡通一代”的觀念是當年我反對方力鈞他們的創作時提出的。當時,北京有“痞子文化”,他們叫“新生代”,湖南有“尋根文化”,南京有“新文人畫”,上海有“美女文學”,那么廣東呢?我在思考……
1991年,我來到深圳,強烈地感受到深圳特區的青年由于受中國港臺地區、日本、美國流行文化的影響,在服裝、發型、語言、觀念等方面都發生了與內地青年截然不同的變化,正在成為一種新的社會人類現象。我意識到這是非常偉大的事情,我要把這一代人用藝術的形式固定下來,于是就提出了“卡通一代”的概念。“卡通一代”后來從南方開拓、演變成全國潮流,近二十年來更是蔚然成風,最后成為世界性的和歷史不可回避的文化現象,這是我所沒有想到的。我認為,藝術家敏銳地感受到一代人的成長,并將他們提出來作為發展的母題,成為藝術史上的一個章節,這是藝術家的責任,也是一個藝術家要做的事情。
記者:用大潑墨表現新鮮的卡通題材,這可不是件容易事,您又是如何用自己創造的水墨新體系來實現的?
黃一瀚:在進行觀念水墨創作時,我遇到的最大問題是筆墨如何表現卡通?通過多年的探索,我認為大致分為三個方向:一是把筆墨拆散,然后組成電腦碎片圖式,產生筆墨異樣感;二是把色塊取消,完全是大潑墨,將梁楷的大潑墨與卡通新人類結合;三是大潑色,把顏色按大潑墨的方法在宣紙上渲染。
我們知道,人物畫大潑墨一直是中國畫的一個歷史難題,歷史上只留下梁楷的一張大潑墨仙人圖。我試著把它大型化、復雜化、現代化、徹底化,無論是人物、卡通還是機器、怪獸,我全都用的是大潑墨技法,不用一根線條,卻呈現出一種極端逼真的寫實效果,同時又保存著中國文人畫的寫意精神。很慶幸,我的這一套筆墨語言在我50多歲時已經成熟。
記者:那么,“卡通一代”將把中國水墨創新帶向何方?
黃一瀚:一個人的藝術實驗,不要看他一時的效果,要看他在這個時代中把他的水墨帶向何方,他影響的程度有多長、多寬。回過頭來看新時代水墨的發展,新文人水墨過去了,實驗水墨過去了,一種文化被創造出來,一旦沒有發展就會結束,但我認為都市水墨還沒有結束。中國現代化、城市化、一體化進程還在前進和快速地發展,當代水墨的問題還是水墨都市化及都市化不夠的問題,都市水墨還將占有嶄新的篇章,它還僅僅是開始,將來我完成不了,還有我的學生能完成。他們也決定了都市水墨的長度,能發展四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那它就比其他水墨的影響力要偉大。
讓卡通形象更加中國化
記者:盡管您1992年提出的“卡通一代”概念領先于村上隆的卡通文化,比他更早地把卡通引進當代藝術,但是日本的“卡通文化”在亞洲卻最為發達。您怎么看這種現象?
黃一瀚:這沒關系。卡通變成日本的標志,就像韓國在打造他們的韓流文化一樣,而中國的卡通文化雖然晚步于日韓,但它系數的發展是三十年來前所未有的。舉例來說,波普文化最早起源于英國,但最后成熟于美國,代表人物不在英國,而是安迪·沃霍。藝術沒有唯一和必然。
記者:2000年,“卡通一代”風潮影響了北京、四川、上海等地的各大藝術院校和創作團體;2004年至2009年,中國當代藝術界出現了一個“卡通一代”藝術高潮。那么,您覺得在21世紀的第二個十年當中,這股“卡通一代”風潮還會影響到80后、90后的水墨藝術家嗎?
黃一瀚:從2003年起,四川美院及很多藝術學院和前衛藝術派一直風行著卡通藝術,成為“新卡通一代”的發祥地,而且發展的勢頭比廣州還要強大,讓批評家感到疑惑。卡通藝術也是全國的,2003年到2008年,整個中國都在畫卡通,這證明了“卡通一代”的影響力:它已經不是一個地區的力量,而是整個民族潛意識的響應。這也證明“卡通一代”是有力量的,卡通國際化勢在必然,而“新卡通一代”的水墨畫家也在成長,逐漸形成了他們的藝術語言。黃一瀚、響丁當、江衡等是老“卡通一代”,更多的是用一種俯視的角度,憂慮他們、反對他們,把他們當作“武器”;而新“卡通一代”是平視,是自己畫自己,他們自己就是“武器”。他們的形象更加甜美化,傾向于唯美、純真,更加成人兒童化,心里是平面的、薄的、淺顯的。
記者:您對未來的“卡通水墨”創作又有哪些思考?
黃一瀚:從前對卡通一代的平面化的、熱情的表達轉化成深深的憂慮,因為怎樣塑造這樣一代人,引導這些人,整個國家、社會和世界風潮都在塑造他們的靈魂,那么,揭示、批判他們的生活狀態,就是我的方向。我接下來的卡通形象,將更加中國化,中國當代藝術的方向剛剛開始去西方化,我的筆墨也要緊跟時代,吸收傳統,讓水墨味道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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