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景湖“時間就是金錢”展覽現場,2014,魔金石空間 
林科展覽現場 楊畫廊 
佩斯展覽
如同中國經濟一樣,當代藝術也正在暗地里進行巨大的轉型,由原本出口為主,轉向出口和內銷兩個市場,由過去喜歡的各種符號,轉向東方韻味含蓄,由簡單復制已知流派,轉向不好確定的個體體驗,由刺激搞事的態度,轉向內省發現的前行,由表面起伏跌宕,轉向隱含深入矛盾本身,由批判政治強調意識形態,轉向純粹的內在尋找,由表現主義抒發感想,轉向形而上學自說自話,由客觀標準評判的對錯,轉向獨立思考的主觀發現。
所有上層建筑的變化,全來自經濟基礎的慢調,只不過優秀的藝術家更敏感,早于質變之前,已經將其無意識地傳達在作品里。中國經濟由勞動密集的四脖子流汗,慢慢向知識開發的空調環境過度,隨著熱度的降溫,需要人們更好運用智力和理性,去解決面臨的問題,原本光憑苦力的拔河效應,已經被冷酷的計算機所替代,這一切的過程,都為藝術家思想的入定禪修,創造更好的條件,也是整個形而下轉型的根本。
與之相對,過往藝術圈那種憑借無知者無畏的勇敢,和文革運動式非理性所生產的作品,包括強烈的符號,憤怒的情緒,有計劃的媚俗,醉酒后的亂涂,特別是絞盡腦汁嘩眾取寵,為了創作而刻意為之的作品,不管當時炒作多么厲害,莊家的勢力多強,都會漸漸被先知先覺者拋棄,最終成為垃圾。
自信的大小決定了藝術的高下,這種態度即非狂傲自大,更不是閉門造車,而是清醒中的開放和謙虛,無論中西,只要是藝術史立住腳的佳作,都可以作為學習和吸取的對象,從此看,優秀創作的起點,是在繼承里超越前人,而不是狂熱地推倒重來。
歷史的教育,讓不少人盲目崇拜革命和創新,以為畢加索是天生的孫悟空,其實,真正學過藝術史的人,都能了解各個流派之間的脈絡,那些大家,哪怕畫面再激烈搖蕩,內容再怪誕無忌,內在都不乏冷靜和入定,而非上來就抱著尋釁滋事的想法,因為思想一旦被計算得失,博取好感所控制,作品便會不自覺地呈現噪音和喧囂,哪怕能博得一時的關注,但低劣的本質決定了其存在無法長久,而真正藝術的基礎就是不被時代所束縛,給后人流出更多的解讀空間,不是毫無回味單薄易散。
當我們談了這么多理論,如果來看看當下798的展覽魔金石、楊畫廊、佩斯三家大小不一的空間都在做涉及新媒體的展覽。魔金石和楊畫廊的藝術家,一個堅持在藝術地域邊緣的東莞,一個則是剛畢業不久的年輕人,雖然經歷和閱歷,以及對于藝術的認識不盡相同,但是他們的真誠卻通過作品,或者緩慢地松動,或者直接地練起,有感觸觀眾的心靈。
我們先從魔金石看起,整個展廳給人一種塑料的虛假感,無論是墻上的作品,還是地上被揉搓的垃圾桶,以及被噴上碎渣的銀幕,都在訴說底層人民的虛無感,當集體的農民工被異化之后,他們的感情,甚至記憶,都被固定和物化,人與人沒有任何交集與融洽,哪怕是最觸動人心的鄉愁,都被任何割裂成慘白有規則的月光,而死在他鄉的游子,不過是隨處被踢翻變形的垃圾桶,如同富士康樓上一躍而下的青年,誰還記得他們的苦悶,那種只能自盡的絕望,現在如同古惑仔港臺片一樣,都被時光打磨成可有可無的背景。
從麻木的傷感,轉到楊畫廊,則是青春的朝氣,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確定,無論是小清新的航程線,還是無聊到對著計算機吐槽放屁,都在另一個側面,記錄青春的真實和無聊。認真地記錄不認真,坦誠地表現真荒誕,是藝術家帶給所有人的輕松感受,當一代都市青年不再為衣食擔憂,不再被感情纏繞,只剩下自在舒坦地在互聯網上隨意沖浪、電子樂和卡通畫,隨著鼠標的引動而翩然起舞,炫麗的色彩和小小的心動,讓密封的空間充滿溫馨和浪漫。
對比這兩種人生,自然都被隔絕在靈魂之外,人工化的兩種去向,都直指虛無,可后一種的妙有,還能感受清新,還能自在地呼吸。
真誠,獨立,主觀,微妙,是這兩個藝術家的相同之處,雖然年紀不同,但都有意識地濾掉抒情,不再強調起伏跌宕,而是轉入形而上的思考。對于當代藝術而言,商業價值往往藏在非商業的初衷里,內涵是來自心底有感而發。
與楊畫廊林科的青春銳利,和魔金石李景湖的平實真誠相比,佩斯中國的影像展不負眾望,無論從名單的選擇,還是內容的多樣上,都可謂近些年這種展覽的極致。其中最飽國內觀眾眼福的,就是影像之父維奧拉的作品幽靈,而技術上最炫的則是日本六位藝術家組合tomblab的飛鳥。
維奧拉這件作品的起點,直指宗教的本質,整個過程從虛無到虛無,表現其深受藏傳佛教的大乘思想影響,將東方的無常體現得淋漓盡致,暗含對于人類的悲憫,而中斷兩位長相苦澀老婦人的被水洗沖,則是明示西方所有宗教里的洗禮,通過她倆表情的錯愕、懷疑,領悟到狂喜的狀態,說明唯有對上帝的全然信奉,才能讓靈魂得到救贖,這段拍的可謂驚心動魄,于無聲處聽驚雷,可回想之后,發覺沒有前后的鋪墊,根本不能深刻地反映對上帝感恩的妙有,如此東西交融,萬法歸宗。
維奧拉的這件作品無論從立意,拍攝,到最后的剪輯完成,都無懈可擊,而與之相比,tomblab的飛鳥,雖然有六名軟件設計師和三百人團隊的支撐,還加入了彩色暈染,動畫科技,音響炫麗,以及筆墨內涵,可在哲學指向上的淺薄,一旦面對維奧拉,前一刻的視覺沖擊竟然消失于無形,可見與靈魂的救贖相比,其他真的可有可無。從此,讓我們看到,商業作品和藝術終極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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