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在德國漫游時,去了風景優美的薩克森瑞士山區。于我而言,此地令人著迷,源于弗里德里希的名畫《霧海里的漫游者》。
出生于1774年的卡斯帕·大衛·弗里德里希是德國最偉大的浪漫主義畫家。在《霧海里的漫游者》的前景里,一個漫游者身穿綠色的衣服,卷曲的頭發在風吹之下有些擺動,拄著手杖站在一座山峰之上。前方是霧海,諸多山峰林立,漫游者在向左前方望去,那里有畫面上最高的山峰。從畫里可以看出時間是上午。研究者認為畫家正是在薩克森瑞士山區漫游時得到靈感才畫出這個杰作,因此那里就有了一條著名的卡斯帕·大衛·弗里德里希之路,供人們踏著畫家的足跡。
海德格爾在《藝術作品的起源》里對凡·高的《農鞋》有著精彩分析。在弗里德里希的這幅畫里,我們似乎也能讀出那些畫外空間想象里的東西。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在萬物還在沉寂之時便已起床,整裝出發,伴隨著狗吠聲,似乎還有鄰居們的酣睡聲,穿過村莊。一個人在山上的樅樹林里行走,時時驚起山里的鳥兒。山路漫長而曲折。漫游者拄著手杖,沿著臺階一步一步前行。終于在日出不久到達山頂。此時日出東方,站在山頂之上,遙望著遠方。
在弗里德里希的畫作里,人物大多都是向著遠方,留給欣賞者的只有背影。《海邊的月出》里兩個男子站立于海邊的巖石上,兩名女子坐立于更靠近岸邊的石頭上,遠望著升于海上的天邊月亮。《男子與女子賞月》里面的人物同樣是背對人們,遙望遠方,諸如此類的畫作在弗里德里希的作品里比比皆是。弗里德里希曾說:“我必須形孤影單,而且我必須知道我是獨自一人,以便全面地觀察與感受自然;我必須沉溺于我周圍的一切,必須同我的云塊和巖石融為一體,……因為同大自然交談我需要這種孤寂。”作為浪漫主義風景大師,弗里德里希畫作里的風景主觀性很強。以我觀物,物皆著我之色彩。
《霧海里的漫游者》里,漫游者足登高山之頂,向著遠方的霧海與更高的山脈。霧海的迷蒙讓人覺得遠方似乎在夢境之中,可遠觀卻很難走過去。向著遠方,就必須背對世界。弗里德里希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在詮釋著畫作。這個在藝術之都德累斯頓生活大半輩子的藝術家生前雖非默默無聞,卻也并不得志,德國的文藝界對他的畫作反應大多平平。藝術家死后被世人遺忘。在二十世紀初重新被人提起,但人們并未真正懂,而納粹時期又被納粹利用。直到1970年代,弗里德里希畫作的價值才真正得到人們的認可。有著自己的遠方的弗里德里希,選擇背對著世界。這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堅守。
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遠方。在有著宗教情懷的詮釋者那里,遠方即是彼岸的天國。對于我這個在繪畫方面完全外行的愛好者而言,那個遠方就是第二個家園。這種渴望支持著自己學習一門新的語言,來到一個新的國度,了解一種新的文化。
離開德國前,在網上瀏覽語言班里一位西班牙同學的社交網站,驚奇地看到她說最喜歡的畫作也是弗里德里希的這幅畫。時值寒冬深夜,外面飄雪,內心卻暖暖的。
遠方也不一定就意味著孤單,弗里德里希的繪畫也是一種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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