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永貴 敦煌[46X55]2008
好朋友是啄木鳥,說說叨叨不一定那一嘴就說到地方上,有時疼有時癢,反里正里都有益處。永貴是有益還有趣的朋友,言語動作都能妥妥的放在人最想抓撓的地方。
認識永貴快30年了。身為某紀念館館長,永貴卻一直惦掛著畫畫的事。十多年前我為他二十幾年集成的一冊小書寫過幾句話,為他的產量吃驚過,也是真心夸了他的作品質量。最是記得永貴信手拈來自然而然,從樸拙的根基里顯出的豪邁性格。這性格讓他小看個人化、風格化的機巧,而是從大處追求作品水準的高范?!?br /> 館長雖不算個大官,也是迎來送往忙得鬼吹火。這幾年,但凡聽得北京有好展覽,給我個電話,說渠哥我要來了,說話間就到了眼前。時常背個軍綠色的大包,連展覽的作品帶看展覽的人都拍個遍,周圍不認得的人都當他是哪個美術方面的記者。臨回河南先就打聽了下一個好展覽的日子。我說永貴你這是胡球弄,把主事當捎帶哩,這么下去,你這館長怕是當不長的。沒想到,二年前他竟然一跺腳主動把館長的職務給辭掉了?!?br /> 近五十的人,把家搬到北京的山根下,鋪排開架勢,畫畫的事就算正式招呼上了。離得近,他就常到我的畫室來。以往北京河南兩地,說來的多也是半年三個月一回,這一近,只要我在他見天就來,一來就往我身后幾米處一座,那么大的身坯,不說話,只把藤椅壓的吱嚀吱嚀響,往哪一夯就是一天。不自在卻沒法攆,我說你不畫畫去,他說畫球,看!說畢抱著胳膊看住畫再不看我。其實,與永貴相交二三十年,之所以一直來往親密,是我知道這也是個剛硬的人,只是在畫畫這事上伏的底小,平常打牌喝酒看似破規逾矩、口無遮攔,一碰著畫立馬肅正莊嚴,這年歲的人還有這心性,讓我打心眼里敬佩。
永貴是個有趣的人,能編故事,尤其愛把聽來的故事安放在他身上,或把別人眼里的平常事兒講成他眼里的故事。今年春上,我腿上得了濕疹,吃不實睡不穩。永貴說我給打聽了個高人,你跟我回確山。我說又是高人。他說,人不看病就看氣和血,人是一氣一血氣血捋順百病自消邪魔遠避。我說那咱就捋一回去,他說渠哥你莫講笑話,真事兒。我也是有幾天閑,安頓了就跟永貴去了確山。
確山是永貴的老家,一路上他就說服著我,讓我一定住在他老家那個仙人賓館。先到的永貴家的老屋,車一停,永貴的鄰家就拽著了他的胳膊說貴,貴,不要臉的仙人賓館吃了我一萬多只燒雞了,欠我錢,就不給,你說貴你說??永貴說你驢熊你愛給嘛,你叫狐貍精迷住啦。鄰家說看你說的,你莫看那兩女娃可憐的??永貴說女娃眼一撲閃你就軟了,你該。鄰家拍一下大腿說我日他仙人,不要臉,仙人賓館欠我一萬多只燒雞??甩開鄰家,在永貴老屋喝口水就上了賓館。永貴指派服務員開了他常住的一間房,房里一股霉味噴出來,永貴說驢熊!還是潮。服務員鑰匙占著手,熱蒸饃拿嘴咬住了,哼嚀著說,叔,二樓,不吵。永貴氣粗了,說,潮!潮!哦!服務員尖尖地笑了,說,你回回都說住我這兒就圖個潮嘛。說畢鑰匙串嘩嘩響著人就不見了。永貴罵,驢熊!狐貍精!叔你莫罵,你可是叔哩。聲音遠遠的從樓下傳來。永貴拽進行李說,渠哥,文革修渡槽我當保管就住這間屋。天一黑,就能聽著刺刺拉拉響,后來見是黃鼠狼,脫了鞋一扔驢熊就沒影了,剛睡下卻聽著敲門,劃著火柴點上燈出來門口一看卻啥也沒有。
一轉身,見黃鼠狼蹲在桌上噗的一口吹滅了燈,我趕緊摸火柴火柴沒有了,墻角卻有了挲挲挲劃火柴的聲響,一宿都沒睡成??永貴又扯了一會就走了。剛到新地兒,雖然勞累卻睡不著,滅了燈就聽著哪兒挲挲挲的響動,一忽兒遠一忽兒近??焯炝習r剛迷糊著,永貴急急地砸開房門,說,渠哥,昨兒黑,夢里有個黃鼠狼對我當面說,剛有一只白色的黃鼠狼死了,你去把他埋了。我一聽就嚇醒了就在屋里找,果然,在床下面找到了一只渾身白毛的黃鼠狼,趕緊拎起去后院里埋了。剛睡下又聽后院有響動,挲挲挲的一忽兒遠一忽兒近,起了一看,后院密密麻麻聚了幾百個黃鼠狼,齊刷刷地對著那堆新土作揖,面上濕乎乎的眼淚??鐺的一聲門又一響,打掃打掃,另一個服務員團著一抱床單紅腫著眼就進來了。
我對永貴說咱換個地方吧,永貴說走。剛出賓館,正撞著永貴的鄰家騎著三輪笑嘻嘻地出來,車上是幾筐燒雞,后面跟著兩個女娃也笑嘻嘻地。渠哥,你看這驢熊該不該。鄰家貼著我們過去就當沒看見我們在。永貴罵,這驢熊的魂兒給鬼牽走了,一萬多只燒雞都喂狐貍精了。

劉永貴 高昌故城[46X55]2008
永貴把生活和故事攪纏著相互間帶進帶出,既機敏又智慧,這也是他善良和熱情的生活態度。他的畫也因此顯出大度,著力經營著卻沒有硬結,是一個中原地上的中年人大方無隅的書寫,寬厚而充滿溫情。他的畫看起來屬于表現的一路,事實上了解他這個人以后就知道,他天生就是個有表現性因素的人。畫兒上是能看出作者的情操和襟懷的。喜歡某個路數是一回事,畫出什么東西卻是跟生命相關的。繪畫語言這說法容易讓人想到某種表現方法上去,如果說繪畫就是永貴的一種語言,倒是好弄懂永貴了。這個語言就是和他本人的情操,本人的身體、行止有了關系。
他的畫中看不到那種做偽和虛張的故意,沒有那種油腔滑調耍弄幽默的輕佻。他的畫面沉著、溫暖,相反這也使得永貴的畫好像沒有那么鋒利的銳度和巨大的力度的詬病,似乎有些平正有余的感覺。我愿意將這歸結為永貴之前這一二十年忙于事務而對畫畫有了長時間的放松的緣故。人的精力總歸是有限的,現在他能全心投入,應該有個厚積薄發的情境的。永貴也幾次問我說“這樣畫,中不中?”。事實上這樣的掂量我們每個人都有,每天都有,畫畫這事就是在自負與自卑中、肯定與否定中掙扎著、提升著、前行著。行政了幾十年,油畫里卻不帶官場氣、媚氣,就是這平正,其隱隱透出平正,正是起彈發力的好腳程。
應該說我們從年輕的時候認識直到現在,都已年過半百,時常見識永貴對畫畫的那種敬畏和虔誠,這也倒能提醒我書道唯寂寞,文字驚恐成。有永貴這樣的朋友在旁邊相互敲打著,在寂寞里能尋著通順的書道,驚恐中試探文章的成否。就連他那純正的鄉音,口重味咸的天真亂念也可以激活我身上漸漸失去的許多東西。我說朋友是益蟲,永貴是有益還有趣的朋友。
劉永貴,著名畫家,1962年出生于河南確山,現居北京。人民美術網油畫藝術委員會主任,黃淮學院客座教授,原楊靖宇將軍紀念館館長。
段正渠(1958-)生于河南偃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1977年考入河南省戲曲學校學習舞臺美術,1977-1979在河南省藝術學校學舞臺美術。現為該校副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1979年考入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1979-1983在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讀美術本科。1983畢業于廣州美院油畫系,獲文學學士學位,1983-1985在鄭州市群眾藝術館工作。1985-1997在鄭州畫院從事專業創作。1997-1999在河南省書畫院從事專業創作。1999在首都師范大學美術系任教,現為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