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自從弗洛伊德以來,人們在精神領域中所遇到的一切不可言說的困惑,其解決辦法隨著精神病院的設立從神界逐漸降臨人間。這也使藝術家們具備了從繪畫中挖掘潛意識、直覺、性本能、妄想等等的依托,更使得野獸派、表現主義、超現實主義等現代繪畫流派得以蓬勃發展。

《割耳后的自畫像》,梵·高,1889年,布面油畫, 51×45cm,私人收藏

《星夜》,梵·高,1889年,布面油畫,74×92cm, 現藏于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自畫像》,梵·高,1889年,布面油畫,66×54cm,現藏于法國巴黎奧賽博物館
現代繪畫天馬行空的表達方式并不是人人都能輕易看懂和接受。而被稱為“現存社會秩序的陌路人,宣泄原始沖動的自虐者,精神人格扭曲的偏執狂”的梵·高,似乎更易被中國人理解和欣賞。這與中國 “瘋癲癡狂”的藝術傳統有關,比如明代書畫家徐渭,這樣的狂放不羈似乎才是真正的藝術創作狀態。
梵·高:用色彩宣泄苦難生命里的激情
1890年7月末,荷蘭畫家文森特·梵·高放棄了精神病院的治療,在法國巴黎近郊的奧維爾小鎮對自己扣動了扳機,時年37歲。在他生命的最后數年中,梵·高飽受精神疾患的困擾,他打傷了朋友,割掉了自己的耳朵,狂躁混亂的幻聽、幻覺一直如影隨形。在文森特短短的10年藝術生涯里,他日以繼夜地進行寫生創作,畫了800多幅油畫和幾乎數量相當的素描。梵·高最令人膜拜的藝術成就———色彩,卻是在他生命的最后4年中才明亮起來。如《向日葵》《星夜》這樣的名作,色彩強烈絢爛、激情洋溢,正是創作于這急劇燃燒生命的最后時刻。
在此之前,西方藝術史上從未有人像梵·高這樣歇斯底里地坦露過自我。西方古典繪畫自早期文藝復興以來,逐漸形成了高度發達的視覺再現體系,在平面的墻壁、木板、畫布、紙等材料上,藝術家能夠把立體的自然造物表現得栩栩如生,完美地蠱惑人們的眼睛。但藝術的內容卻始終無法離開為教會、貴族等贊助人服務的范疇,待藝術沙龍、展覽市場興起后,又難以忽視審查制度、商業經濟的約束,藝術家的自我被壓抑得十分渺小。巴洛克時代的倫勃朗曾用自畫像含蓄地表露過自我,卻不似梵·高般瘋狂徹底;貝爾尼尼的傳奇雕塑《圣·特雷莎的沉迷》也曾用堅硬的大理石展示過修女特雷莎在幻覺中的愛欲與癡狂,然而這種神秘卻歸屬上帝。直到梵·高橫空出世,觀者直面的是各種形態的線性筆觸扭曲糾結,是非自然的主觀色彩夸張濃烈,是藝術家充滿個性的主觀情志在熱烈迸發!
中國藝術傳統追崇“瘋癲癡狂”
一般人似乎已經習慣于現代繪畫作品的“看不懂”,甚而謂之“瞠目結舌”。相較嚴謹而敏感的保羅·塞尚,多變而理智的巴勃羅·畢加索,中國人似乎更容易欣賞接受梵·高的作品。這恐怕與中國的藝術傳統有關,“瘋癲癡狂”的狀態本身就是中國藝術創作中一種源遠流長的追求。在中國傳統思想中,即使是儒家,對狂人隱者也保持著尊重。而道家思想則更為推崇這種狂放不羈,并視之為真正的藝術創作狀態。
以“瘋癲癡狂”之號而聞名的中國藝術家可謂絡繹不絕。唐代草書之圣張旭常醉后縱筆,號呼狂走,“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北宋書法名家米芾,因酷愛奇石,拜石頭為兄,舉止癲狂,人稱“米癲”;南宋宮廷畫家梁楷,參禪飲酒,放浪形骸,擅長寫意畫,筆墨粗率,簡單傳神,謂其自號“梁風(瘋)子”;元代山水畫家黃公望,晚年浪跡江湖,癡迷山川美景,“皮袋中置描筆在內,或于好景處,見樹有怪異,便當模寫記之”,人云“黃大癡”……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墨葡萄圖》,徐渭,明,紙本墨筆, 64×116cm,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徐渭:用水墨恣意抒放個性
明代出現了一位精神狀態與梵·高頗為神似的書畫家徐渭。徐渭是明嘉靖、萬歷間人,出身官宦之家,年少時即負才名,然而生為庶子,幼年喪父,婚姻入贅,屢試不第,少年喪妻,一路行來,坎坷不斷。后徐渭投入胡宗憲門下為幕僚,40歲方中舉,但因嚴嵩倒臺,胡宗憲在獄中自殺,其幕僚門人被追索。徐渭一度為之發狂,可能出現比較嚴重的幻聽狀態,屢次自刺其耳,還曾椎擊頭顱、腎臟,但多次自殺未死。更因精神問題變得疑神疑鬼,以為繼妻不忠而以鈍器擊殺,因此入獄7年,逢新帝萬歷登基大赦方得出獄。徐渭一生的命運坎坷與精神偏執與梵·高異曲同工,但在中國繪畫的傳統語境中,藝術家抒發個性的武器往往不是色彩,而是水墨。墨是中國創造的最獨特的黑色,由植物焚燒過后的黑色微塵膠合而成,水化之后可干枯,可濕潤,可焦黑,可濃厚,可清淡,可變幻出樸素卻包含無數可能的明暗色階。徐渭的大寫意花鳥,筆意縱橫涂抹,墨氣酣暢淋漓,不拘一格,充滿強烈的藝術個性,與激情狂放的梵·高色彩相隔三百年時空,中西交相輝映。類似藝術的魅力,往往在當時孤獨寂寞知音少,但卻將歷經時間的沉淀,超越時代而被后人真正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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