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璐
宋人(舊題崔白)《秋兔圖》縱100.5厘米,橫52厘米,其繪畫氣息、絹質以及幅寬等與所見傳世北宋作品相類,當是一件高古作品。此畫描繪秋風蕭蕭,木枯草衰,一只野兔佇足回首張望,口中銜著一團草,整個畫面渾然一體,把荒寒氣氛中的生意表達得淋漓盡致。在表現技法層面,其野兔用細膩的筆法描繪,以纖細勁利的“絲毛”為主,通過墨色的濃淡區分出野兔的背、腹,再以墨色暈染,并隱去輪廓邊線,更增加寫實感,惟妙惟肖;樹干、土坡則以略為粗放的筆意描繪,皴擦相間,頓挫交互,虛實相合,造型嚴謹,設色淡逸。整體上,工寫相兼,明顯區別于黃氏花鳥畫富貴艷麗的創作風格與技法,注重描寫自然狀態下的花鳥情態,在寫生的基礎上尤重描繪野景情趣,流露出強烈的生活氣息。

宋人(舊題崔白) 秋兔圖
設色絹本 鏡片 100.5×52cm
出版:張大千《大風堂名跡》第四集第七圖,日本便利堂,1956年。
著錄:
1.張大千《大風堂書畫錄》第一輯,1944年。
2.喜龍仁Osvald Siren: Chinese Painting: Leading Masters and Principles, Lund Humphries, London; The Ronald Press Company, New York, 1958.
3.高居翰James Cahill: An Index of Early Chinese Painters and Paintings, Tang Sung and Yua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0; 2003.
說明:南宋內府,賈似道,元趙孟頫,明文征明,近代張大千、張善孖收藏。
此《秋兔圖》雖未落款,然而畫上鈐印甚多,皆大有來頭,這全然是歷經千年的明證啊。其“政龢”朱印、“宣和”朱印、“內殿秘書之印”乃宋徽宗內府之收藏?。?ldquo;紹興”朱印為宋高宗趙構內府收藏??;“似道”朱印、“秌壑圖書”朱印乃南宋理宗貴妃弟賈似道之??;“至順之寶”朱印則是元文宗圖帖睦爾鑒藏璽,“趙氏子昂”朱印、“天水郡圖書印”乃趙孟頫之印,“文征明印”、“善孖心賞”、“藏之大千”分別為明代書畫大家文征明、近代張善孖、張大千兩兄弟之印,而其余“大風堂珍玩”、“球圖寶骨肉情”、“不負古人告后人”、“別時容易”、“敵國之富”則皆為張大千之鑒藏印,真可謂流傳有序、出身名貴。
張大千還將其收錄于《大風堂名跡》(1956年(日本紀年昭和31年)由株式會社便利堂在日本印行出版)第四集之中,乃第七圖,并將其定名為宋《崔白秋兔圖》。不僅令人想起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崔白《雙喜圖》。從風格上看,兩作的確有諸多相似之處。而《雙喜圖》長期被認為是宋人佚名之作,直到上世紀才有研究者在樹干上發現“嘉佑辛丑年(1061年)崔白筆”的題款。《雙喜圖》才被確定為崔白作品。然而我們查閱宋《宣和畫譜》,發現在崔白名下所記載的241件作品并未題名為《雙喜圖》的作品,卻有《秋陂鶻兔圖二》之著錄十分符合《雙喜圖》畫意,加之中國國家博物館也存有一張《雙喜圖》,正符合這“二”之數量的記載。這就解釋了為何有兩張《雙喜圖》的問題。此外,《宣和畫譜》上有關崔白畫兔的作品還有《秋兔圖》、《竹兔圖》、《竹梅鳩兔圖》、《俊禽逐兔圖》、《蒼兔圖》、《密雪鶻兔圖》、《雪兔圖》。張大千為該圖的取名應該就是依據《宣和畫譜》而來的吧。此后,1958年瑞典的中國美術史家喜龍仁在其著作《中國繪畫——名家與技巧》中、1980年美國的中國美術史學家高居翰在其著作《中國古畫索引》中都著錄了這幅《秋兔圖》。
無論是崔白的《雙喜圖》,還是此幅《秋兔圖》,都體現了宋代宮廷花鳥畫的品格與畫風發生了變化。首先是從花鳥畫的富麗堂皇到清新野趣。從宋初開始,宋代花鳥畫的主流風格是一直延續著五代時期黃筌的富貴畫風,所繪多為珍禽瑞鳥、奇花異石,繪畫風格多絢麗多彩。雖然崔白對黃筌畫風亦有繼承,但在繪畫風格上卻顯示出獨具一格的淡逸、野趣、清新之意境美,并為花鳥畫從宋初色彩斑斕的工筆形態到明清時期水墨淋漓的大寫意形態作好了前期鋪墊。其次是從花鳥畫追求工整、形似,甚至是刻板的“無我之境”到重視靈動、情感、胸臆的“有我之境”。宋代的花鳥畫一直延續黃氏畫風,大部分畫家“惟黃是命”,不敢越雷池一步,最終淪落到僅追求形似、毫無生氣的地步。崔白的出現極大地改變了這一現象,畫家開始關注自身的情感,并且通過畫面反映出來。對此,《宣和畫譜》中云:“祖宗以來,圖畫院之較藝者,必以黃荃父子筆法為程序,自白及吳元瑜出,其格遂變。”這意味著,從崔白起宋代花鳥畫開始崇尚新意,深入寫生、寫實,這種趨勢直到趙佶以至發揚和廣大。這樣的寫生并非只是簡單的寫形求真而是通過對形的細致刻畫來營造出一種特定意境。清新野逸的繪畫語言,融情入境的創作理念,以及對自然和諧的追求,都凝聚了藝術家對自然生命的獨特審美。“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在此《秋兔圖》畫面中體現到了極致,也體現了歐陽修、蘇軾等提出的文人畫的時代精神影響著花鳥畫的發展?;B畫追求真與意的結合,注重詩情畫意的寓韻,以幽雅醇清的藝術品位,豐富細膩的表現風格使北宋花鳥畫的寫真精神達到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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