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平祥
丁方是一個執著于精神生活并對當代精神問題不斷追問的人,他孜孜不倦地藝術努力是為了對精神的交待和對存在的超越。黑格爾曾經將藝術歸類為精神的藝術和生命的藝術兩大類。在黑格爾的定義中,精神的藝術是集中表現和揭示人性的豐富和升華,表現事物的復雜形態、歷史地位和形上意義。藝術史中的史詩性作品和不朽悲劇性作品都屬此類;而所謂生命的藝術,則是指直觀的,感性的藝術。顯然,在黑格爾的美學框架中,精神的藝術是處于高層面的。人類的現代化(世俗化)的歷史進程,一方面固然給人類帶來了富祉,但它卻是以人的平面化為代價的。在這個過程中人的垂直關系(形上思索、精神生活)被貶低了,而人的平面關系(物質享受、世俗生活)卻被抬高了,這種“人的平面化過程”造成了“單維人”(馬爾庫塞命題),造成了當代深刻而廣泛的精神問題和精神危機。而在中國,現代化的進程還要加上一個“文化與時代的差距”問題,由此,中國的文化根基面臨著被現代化消解和剝奪的危機。丁方的藝術,就是以這個歷史維度和現實維度為背景的。因此,它既反映著國人的精神歷史,又反映著國人的精神存在。丁方一直著力于精神文化主題的表現。在他的主題中他創造了兩個對應的形象:高原和城市——這是藝術家的兩個文化符號和精神符號。“高原”符號呈現崇高的象征,它的內核是悲劇;“城市”符號呈現出廢墟的圖式,它的內核是荒誕。這是丁方對精神重構和文化反抗的一個價值判斷。它表現出了藝術家的文化立場和精神取向——丁方深知藝術是人的本原,是生命形而上的活動。因此他試自己的藝術中填補當代精神王國中的形上學真空。對于精神問題的追問和苦思,還使丁方的藝術中自然地出現了神性的主題。丁方的神性主題是人性的延伸。“神學是宗教的表述”,科學主義回答不了人的終極追問,它不能給人帶來精神的福音。因此,二十世紀中以愛因斯坦為首的頂尖科學家對神學問題出言謹慎。如果我們將對不可知事物的敬畏和對永恒的不斷思索當作神性,那么人類可能要少一些罪惡、少一些災難。丁方的神性主題,是善性和智性的,這是他生命精神的超越和升騰。當然,值得指出的是,丁方的神性主題同時包含了對體制化了和僵硬化了的唯物主義的質疑。讀丁方的藝術,能夠讀出他精神上的痛感,他是一個積極的悲觀主義者,又是一個悲情的理想主義者。唯其悲觀、才具深度,唯其積極、才存希望。這使得丁方頗有“浮士德精神”。《浮士德》是歌德作為偉大詩人和思想家的最充分體現,是人類文化史中將詩的巨大力量和哲學的無限深度融為一體的輝煌巨作。象“浮士德”一樣,丁方也力圖在痛苦和磨難中探索生存的真諦。黑暗與光明、正義與邪惡、崇高與卑污、天國與地獄——一切都在他的藝術和思索中翻涌、沖突。雖然在丁方的藝術中,精神和思想的力量如此地突出,但是在他的作品中精神和思想卻沒有大于形象,在丁方那里精神和形式是不可分的。丁方是一個具有形式激情和形式敏感的藝術家,正因為這個資質,才使得他的藝術既具精神的深度又具語言的張力。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