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泠拍賣成立十周年之際，一冊北宋紹圣四年（1097）初刻初印的崇寧藏單經本《佛說罵意經》（簡稱《罵意經》）自海外歸來，首現拍場，給予我們意外之喜。九百年前的北宋刊經，一朝現身西泠，實為法寶盛事。

    在漢文佛教大藏經的歷史上，北宋《崇寧藏》有著特殊的地位：它是我國第一部私刻大藏經，是中國佛教大藏經南方系統之祖本，也是第一部采用經折裝的大藏經，其行款、版式、裝幀為此后的《毗盧藏》等七部大藏經所遵循，影響深遠。《崇寧藏》始刻于宋神宗元豐三年（1080），崇寧二年（1103）全藏即將刊竣時，獲敕賜《崇寧萬壽大藏》而得名,全藏共595函，6358卷，但目前國內公藏已不足百卷（包含南宋補刻、

修版及后印本），是除《開寶藏》外存世最少的宋版大藏，而其中的單經本（即一冊一部經典的佛經版本）更是稀如星鳳。據專家統計，整部崇寧藏中的單經本約280余冊（不含多經同卷者），在全藏6000余冊中，所占不過百分之四，目前僅知國家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等處藏有數部。在近二十年中國古籍拍賣歷史中，《崇寧藏》零本雖偶有出現，但皆系某經殘本，完整的單經本至為罕見。

    2014西泠春拍：佛說罵意經一卷

    此次上拍的《罵意經》正是一部北宋紹圣四年（1097）原刻初印之《崇寧藏》單經本，迄今已九百一十余年。是經首有刊記：“福州東禪等覺院住持傳法沙門智賢，謹募眾緣恭為今上皇帝祝延圣壽，闔郡官僚同資祿位雕造大藏經印板計五百余函，時紹圣四年七月七日謹題。”千字文號“無”，版式為行十七字，半葉六行，一版三十六行，上下單欄，版心中鐫千字文號、卷次、版次。用紙十一張，折為六十六個半葉。卷首有“了宗刀”、卷末有“十一紙尾了宗”字樣，可知全經系了宗（載《漢文佛教大藏經研究》第166頁《崇寧藏》刻工名錄）一人刊成，首尾刀工一致，較成于眾手之宋版佛經，顯然更勝一籌。卷末有“陳英印造”木戳墨記，為刷印工匠木印，則此經不僅為《崇寧藏》之單經本，且為單人所刊、單人所印，極為難得。全經以精整歐體刊成，墨色濃重，力透紙背，板框整飭，屬極初印之本；染潢紙簾紋寬二指。原裝未襯，封底存藍色原書衣，古意盎然。

    《罵意經》一卷（諸大藏均同），收入崇寧藏“無”字函，題下有一“七”字，極易引起誤解。如該經舊藏者所書題簽就作“紹圣版佛說罵意經卷七”，即誤作為該經卷數。由于《罵意經》僅有一卷，此看法顯誤。經卷數一般作某某經“卷第（幾）”，此經僅有數字，無“卷第”字樣，可見并非經卷數字。實際上，此“七”字實是該經所在本函中之卷次。據佛經專家所言，元代之后的漢文大藏經中始出現表明本經卷次的數字，如在宋版大藏中，應即本函帙中之卷次。在《東寺經藏一切經目錄》（第807頁）中，“無”字函著錄“佛說罵意經一卷（原注：紹圣四年七月刊），末云“以上二十二經十卷（附音釋一帖），共一帙”。所謂“十卷”，顯然是以一冊為一卷的，即該函有十冊二十二種佛經。《罵意經》版心中有“無 卷七”的字樣，指的正是《罵意經》所在卷次，則該經當為“無”字函第七冊（帖）。又據《圖書寮漢籍善本書目附錄》“大藏經細目”（578頁至581頁），知“無”字函共十帖（字音帖未記），《罵意經》正為其中第七帖，更證數字“七”為函卷數無疑。

    《罵意經》是后漢翻譯家安世高所譯小乘經典，譯成于公元二世紀中后期。該經雜說一切善惡之法，以警示學佛世人。全書始于五罪，終于六事，內容極通俗素樸，是小乘經典中著名的勸善懲惡教訓書。經中充滿了智慧法語，流傳后世，影響深遠。比如俗語中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實由本經中“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脫化而來。又如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俗語，一般辭書追溯其典故至《后漢書·楊震傳》：王密深夜偷偷攜去“十金”送禮給楊震，說沒人知道，楊震回答道“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于是“（王）密愧而出”。這則著名的廉政故事雖然廣為人知，但其來源自《罵意經》則罕有人知。本經中對“作善作惡”“四知”（天知，地知，傍人知，自知）的解釋，早已開此語先河。范曄（398——445）《后漢書》成書晚于《罵意經》漢譯兩百多年，其時《罵意經》顯然已流行甚久，“四知”也成為中國人為人處事的道德法則，故《后漢書》中的楊震以之指斥王密。由此可見，欲追尋漢語俗語詞匯的來源，《罵意經》實為不可或缺的重要經典之一。這也是該經典學術價值甚高的原因之一。

    從文物角度來看，北宋本《罵意經》同樣十分珍貴。該經在現存敦煌寫經、日本圣語藏古寫經中皆未見（日本金剛寺等寫經則為12世紀寫本），可知已無唐時代寫本存世。而最早的宋版大藏經開寶藏，現僅存十二卷零本（皆為某經殘本），亦未見此經，則此部北宋崇寧藏單經本《罵意經》，不僅是該經現存最早的印刷品，也是該經現存最早的文本。這一文本是此后毗盧藏、思溪藏等大藏經所收《罵意經》的文本來源，允稱祖本。依據中國《文物藏品定級標準》，此經應屬一級文物（日本稱作重要文化財），可入《國家珍貴古籍名錄》。

    回顧國內拍場，宋元版單經足本，極受藏家追捧，多得善值。如南宋單刻經《辨非集》（477.25萬成交，西泠印社2013年春拍）以及元官藏單經本《金剛恐怖集會方廣儀軌觀自在菩薩三世最勝心明王經》（207萬成交，泰和嘉成2013年秋拍）等即是。即便北宋崇寧藏零種殘本，亦深受重視，如《宗鏡錄卷第七十一》（十一紙，161萬成交，卓德2011秋拍）、《宗鏡錄卷七十六》（十紙，143.75萬成交，卓德2011年春拍）。此《罵意經》則為北宋原刻初印之單經足本，更是價逾球璧，識者自當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