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生于南京,1980年畢業于南京藝術學院留校,1987年因幾張小腳女人畫引發爭議而一舉成名,2007年患病,開始用左手畫畫,2014年2月10日凌晨2:23,因肺癌醫治無效逝世,享年61歲,這就是畫家朱新建的一生,他在中國新文人畫領域開拓了一片天地,卻也是20年來中國藝術界頗具爭議的畫家之一。玩世不恭、才氣、灑脫、愛美女,這些詞匯都是朋友對朱新建的評價。
“新建兄走了,雖然走的有點早,他帶著他獨有的才華和魅力,帶著時代給予的使命和精華走了。”好友李津悼念。與朱新建的相識從1985年算起,至今已近三十載,對于這位忘年之交的評價,李津說如果談朱新建只談他的繪畫的話,那對于朱新建不太公平:“別單一的認為他只是一個畫家,他首先是一個文化人,是一個才子,他是開悟很早的人,所以他對文化、對人生、包括他整個人和藝術有關系都是非常完整的態度。他是具備繪畫才能、語言天賦、文字表達能力都很全面的人。我很遺憾這樣的全才現在特別少。”
“小腳女人”引來的爭議
在二位相識兩年之后,李津就見識到了“全才”朱新建的繪畫所惹來的爭議。1987年的湖北青年美術作品展中,朱新建以一批《金瓶梅》木版插畫風格的小腳女人畫參展引來無數觀者質疑,隨后這些小腳女人圖進入中國美術館展廳之后,更是引來老一輩藝術家的強烈憤慨,“拐杖把美術館的地板戳得山響”。他們氣憤朱新建竟然用中國畫將女人畫得如此魅惑與性感,同時,他用涂鴉“糟蹋”了中國畫,認為這分明是“褻瀆”中國筆墨精神。
“當時我看到《中國美術報》刊登小腳女人、肚兜小女人,把我氣得夠嗆,當時覺得這簡直是給我們女性的最高恥辱,很惡心我覺得,當時還沒有什么女性主義的批評方法在腦子里面,完全是一種女人的本能,對那么赤裸裸的、那么很性感的這種東西接受不了,當時是這樣一種很本能的一種反感。”當時擔任中國美術報主任編輯的陶詠白也接受不了朱新建的繪畫,她給劉驍純看,沒想到劉驍純卻說:“你看這個線條多好啊,你看這個線條啊好像男人的手在撫摸女人的肌膚一樣。”這更讓陶詠白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敵意。
當被問到為何繪畫怎會如此“與眾不同”時,朱新建的回答很簡單:“當初我畫一些‘小腳裸體女人’,真的只是為了玩玩。并沒有去想它的‘意義’。”后來他自己將此歸類于“天性”,他覺得自己“從小就不大像話”,小時候畫畫也跟別人不同,“給班里畫黑板報,凡是畫到好人、工農兵、英雄人物就沒我事兒,凡是畫壞人、地主啊、狗腿子啊,我就特起勁兒,畫的特神。”
正是這次藝術界的“聲討”和老藝術家們的吹胡子瞪眼成就了后來的“新文人畫”代表,與老藝術家們不同,朱新建的繪畫贏來的是眾多前衛藝術家和批評家的青睞。劉驍純就將他列為“新文人畫”的代表,認為他在言詞、文章和繪畫方面都是很統一:“他整個強調的是玩世不恭的心態,但是他這種玩世不恭有很多文化思考,在他的文章里和言談之中他反復強調文化思考,他這種‘文化思考’也有一定的針對性,針對中國禮教形成的一種趣味性。”
批評家王林在接受雅昌藝術網采訪時說他與朱新建之間有一個很大的遺憾,“當年我有一個愿望,要把我認為中國歷史最重要的四本書變成連環畫:《史記》、《笑林廣記》、《五燈會元》、《金瓶梅》,我覺得朱新建來畫《金瓶梅》是最合適不過的,但這個愿望沒有實現。”
快活中的文化思考
兩次展覽促使朱新建1988年辭去南京藝術學院教師的公職,成為職業畫家,也有了我們如今所看到的《美人圖》系列繪畫。
玩世不恭的朱新建從來不避諱對女性的喜愛和對女性的描繪,無論是早期的“小腳女人”還是后來的“現代女郎”,他筆下的美人妖媚、慵懶,半睡半醒半倚半坐,千姿百態,風情萬種,韻致盎然。
從“小腳女人”到《美人圖》的轉變,朱新建給自己的理由很直接:“老是畫‘小腳女人’,畢竟與現實距離太遠,畫久了,我擔心會虛偽,所以就想起畫畫身邊現實的女人,結果那么多人喜歡看,又能賣錢,何樂而不為,所以就一直畫上了。”
在王林看來,朱新建的《美人圖》融合了他多年來錘煉的線條、書法題字和現實題材的完美呈現,尤其是朱新建能夠將電視機、浴缸這些在文人畫中不倫不類的東西呈現得的很自然,處理很獨到,這是他最大的本事,他的畫跟她個人所處的這個時代很匹配,畫面的流行感又有一種當下的形色意味和消費文化的內在氣質。王林覺得朱新建的畫面中體現出的那種調侃、幽默又有點玩世不恭的情緒流露,可以和王碩的小說聯系起來。
對于這樣一批具有流行元素的繪畫來說,在李津看來是朱新建具有非常強的“把生活變通成藝術”的能力:“即使是朱老師畫的《金瓶梅》也是帶著今天的味道的,包括他繪畫中的提款,也都是在感悟中發現的一些適合題畫的好句子都抄到一本書上。例如他畫電視機,他畫了很多類型的電視機,最后修改,完美化地固定在某一兩個款式上,也就是他打造的人物和東西,猛的一看覺得有雷同的東西,實際上他在私下做的磨合、推銷構圖等的工夫下得很多。他牛在哪兒?他有一個好處,他也不是隨便把生活直接搬來,拿來主義,他也不是這樣,他都是經過加工的,他的加工能力非常強,所以你最后發現他的畫好就是好在我覺得他越畫越單純。”
“下臭棋,讀破書,瞎寫詩,亂畫畫,拼命抽香煙,死活不起床,快活的一塌糊涂齋。”這曾是朱新建網上的齋名。朱新建展示給外人的是一種快活的人生,但李津卻道出他不為人知的內在:“他骨子里是是比較狠的,我跟他交往這么多年,從他身上看到了除瀟灑以外的另一面,他是非常有擔當的一個人,實際上他內心里有苦的一面。”
從頭再來的力量
當朱新建正值他藝術創作的壯年時,上帝跟他開了個玩笑。2008年的1月26日本應是朱新建要去德國舉辦個人畫展的日子,但在此之前的23日他去宜興準備作品時,“宜興大雪封門,至午夜,朱新建覺得冷,繼而胸悶惡心,熬至天亮,即返南京,途中他昏迷了。”他的好友懷一回憶,當晚他由上海的專家做了心臟搭橋手術。
身體逐漸恢復,但他的右手不能再握筆,朱新建的畫開始從右手轉移到左手。在李津看來,朱新建這個時候用左手畫畫“未必是他求生和恢復身體的唯一選擇,我覺得他拿起筆來的時候是有承擔和責任的。”
李津請朱新建吃了他生病之后來北京的第一頓飯,那時李津已經感覺到口才極好的朱新建說話語言已經不是很便利了,但腦子依然很清楚,因為能夠將右手的繪畫轉移到左手,并且能夠保持原有的風格,并非僅僅是繪畫功底才能完成,李津回憶:“把繪畫從右手轉移到左手上去的時候,真的像早期用鉛筆在那兒推敲人的造型一樣,他有一個能力,那就是特別理性地去梳理的能力,我總認為他是把右手一點點地努力搬移到左手上去了,這個是要有一個轉換的,尤其是思維的轉換,這個轉換他轉換得很不錯,所以能導致他左手的東西還是能夠完整,除了用筆生澀感以外很多東西沒有丟失,他的思維系統是非常強有力的,這是他理性的一部分。”
朱新建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和樂觀心態與病魔斗爭,堅持練習左手作畫,并在2010年向公眾展示他兩年斗爭的成果,出版了《脂粉俗人——朱新建作品集》,朱新建的妻子陳衍說:“這對他來說是重新出發。他的內心對此應該有很大的感受,但是他表達不出,我們只有看他的畫。雖然線條無法再像以往那樣瀟灑隨意,但老朱卻找到了右手作畫中找不到的感覺,更純粹,也更接近人生的本真。”
在外人看來,朱新建的故事是勵志的,但李津說他在與朱新建的交流能夠感覺得到,朱新建對于自己的病并不是非常樂觀:“他是有心理準備的,他不感覺病來的突然和委屈,這一點是挺讓人佩服的。以前我們倆見面都得哭,我不知道我們兩個的眼淚是怎樣的,我流眼淚是百感交加,心里有一種悲涼。”
這個春節前夕,李津見了從醫院回家后的朱新建最后一面:“我最后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能說話了,他只是拽著我的手,他知道是我,據說我走了之后沒有一兩天他就不認識人了,意識已經不清楚了。最后一次看老朱時我在他無助的眼神中仍看到了一種力量,那是一種從頭再來的力量!”



皖公網安備 3401040270060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