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有來(北京軍區) 書法
仔細閱讀這50件書法作品和50位作者的創作心得“筆談”,有一種初步印象,各位作者都是種花者,都在挑選花的品種,都在營造自己的肥沃土壤,就像呵護一個盆景,與浮躁時風、流行文化保持一定距離,注入更多的傳統文化的養分,形成個性特色。從這個意義說,“三名工程”遴選出這50件作品,就是把50盆鮮花擺在全國的平臺上供人觀賞。我們既要欣賞書法藝術之花,又要探尋花盆中的文化土壤及養分。當下的書法創作,恐怕多半是這種在花盆里種花,改變這種狀態,有待時日。
30多年來,我們書法藝術的發展,逐漸形成了兩種趨向,一種是“美術化”,一種是“大眾化”。前者,有不同的說法,如“視覺化”、“形式化”等等,但都不如“美術化”更概括、更貼切。前面說到的“展廳效應”、“形式化”、“多元化”,都可以放在“美術化”的籃子里。有人會問,“多元化”與“美術化”有什么關系?殊不知上世紀80年代中期的“現代書法思潮”,就是在當時的“現代美術思潮”的高壓下興起的,而且當時最“創新”的搞法就是打破繪畫與書法的界限。在文學藝術的大家庭中,書法與繪畫最親近。傳統文化中,就有“書畫同體”、“書畫同源”的觀念,二者基本上是相互影響、并行發展的。譬如,北宋“尚意書風”中的引畫入書就有益于書法的出新,蘇軾的行書《寒食帖》就融合得比較好,而黃庭堅的草書《諸上座帖》則喜憂參半,當然,有更多的創新。似乎也曾發生過一次意外,南朝“雜體書法”興盛時,書畫合二為一,出現“書法畫”,還有彩色,比新時期的“書法畫”還要“前衛”。這從南朝梁代庾元威關于“百體書”的記載中,可以略見一斑。古代稱“書畫”,實際上也是“書畫”,“書”在前,“畫”在后,前比后重要。現在也在說“書畫”,意義不一樣了,此“畫”非彼“畫”,主要特指國畫,不包括引進的西畫。近代西學東漸,西方現代的美術的社會體制,整體地搬了進來,包括美學、畫種、展覽、傳播、教育、美育、畫廊、市場等等,“書畫”的社會地位完全改觀了。書法作為一門藝術,進入現代以后就一直被邊緣化,沒有自身的社會體制,要么就沿襲傳統私家把玩的方式,要么就向美術看齊。新時期被國家確定為專門的藝術,社會運作方式也都是比照美術。美術為強勢,書法為弱勢,這是大勢所趨,不可逆轉。我們所謂“大美術”的概念,就包括書法。“美術化”有利有弊,應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不可一概而論。從長計議,最值得關注的是如何保持書法本體的生命力。一是“漢字”,沒有了“漢字”,書法就被美術吞噬了。二是“書寫”,沒有了“書寫”,書法就被美術閹割了,成了“植物人”,“腦”死亡了。“書寫”的核心,是“即興揮毫”、“線性流動”。“書寫”與“漢字”融為一體。繪畫的核心,就是“制作”,講究“心中之竹”、“眼中之竹”、“手中之竹”。眼下的書法展覽,“書寫”在弱化,“制作”在增多,需要警覺,書法絕對不能成為“畫字”。
書法藝術“大眾化”也是有喜有憂,應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關于這個問題,筆者《重新找回中國書法藝術文化的自信》作過詳細探討,不打算重復,僅只是強調一下與本文議題“創作導向”密切相關的“審美理想”的重要性:
書法成為大眾藝術,受大眾文化環境的影響,世俗化、商品化、多元化的傾向會增強,崇高、精神、意義會談化。現在已看到了這種動向,所以引起有識之士的憂慮。書法藝術的持續發展,必須要有崇高的審美理想,否則,書寫漢字不可能成為藝術。樹立崇高的審美理想,必須深入傳統文化,必須以“儒道釋”為核心。這種深入傳統、追求理想,肯定是個性化的,肯定帶有時代的氣息。
當代書法藝術的“美術化”、“大眾化”,總體上看是大趨勢,涉及書法藝術的方方面面,也涉及書法創作,情況比較復雜。筆者長期研究書法史、研究書法理論,也關注當代書法創作的動向,本文只是結合自己的研究心得,談談初步的想法,清理一下觀察問題的思路,提出問題的關節點,期望更多的研究者關注這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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