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林
與楊和平繪畫作品不期而遇,所獲得的新鮮與感動是很難用語言和文字來述說的。楊和平的繪畫作品不是那種傳統的,或換言之不是那種規范的、嚴格意義上的中國畫,甚至很難說是嚴格意義上的花鳥畫,而是一種表面上雖以較為先鋒、前衛的面貌出現,但其實質上卻又有著華夏民族的傳統文化和風骨品格,現代與傳統二者互為表里,渾然一體的全新畫法。對于這種畫法用約定俗成的,傳統中國畫的品評標準和品評方法去按圖索驥,褒貶藏否顯然是不可取的,必須也用一種新的,與其作品的藝術追求和美學取向相匹配的品評標準和品評方法去觀察和賞讀,方致不會南轅北轍,郢書燕說。
眾所周知,凡屬繪畫作品大都有著兩個層面:一曰精神,二曰形態。相對而言,楊和平的作品無疑是更偏重于精神的。如果不嫌偏頗甚至不妨可以這樣說,對于楊和平而言,繪畫乃其精神的符號,心靈的顫音,而絕非是簡單的“應物象形”和“隨類賦彩”。這是其一,而其二,精神是形態的內核,形態是精神的外殼,精神是通過形態也只能通過形態來體現和折射的,故而精神和形態又是無法截然分開的。因此,我們對于楊和平的作品也必須作如是觀,即將此二者聯系在一起來進行分析和賞讀。
楊和平在精神方面或者說在藝術追求和美學取向方面主要有兩個來源:其一是中國的傳統文化,包括中國的傳統哲學和傳統藝術;其二是西方的現代藝術思想和圣經的創世說。凡是熟悉楊和平的人都知道,楊和平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染和陶鑄。楊和平少時生活在一個充滿藝術情趣和藝術氛圍的家庭,母親擅剪紙,父親擅書法(寫得一手何紹基的好字)。而楊和平對老莊哲學和漢魏藝術猶為情有獨衷,他崇尚老莊以素為貴,大象無形的藝術思想和人生觀念,認為描頭畫腳,斤斤細謹,不足為訓,充其量不過是雕蟲小技,乃丈夫所不為。楊和平欣賞的是老莊哲學尤其是莊子著作中的那種目縱千古,心橫八荒的“逍遙游”精神,對于莊子描繪那些“大鵬”、“大木”、“大器”時所展現的那種氣勢磅礴、瑰瑋恣肆的浪漫主義風格和魏晉書法、石雕中所表現的那種生拙厚重、冷峻質實的美學品質心馳神往,仰慕不已。而這些,都一無例外地成為了楊和平藝術道路上的滋養物,為楊和平日后的繪畫創作奠定了藝術的基調。而另一方面,楊和平又不是守舊者,更不是食古不化的冬烘先生。在楊和平看來,對于傳統的文化遺產有兩種不同的態度,一種是亦步亦趨,名曰繼承而實為蹈襲;另一種是師其神而棄其跡,順時應世,翻出既有時代精神又有個人體溫的新意。此外,楊和平對道、宇宙和生命有著一顆敬畏的心。楊和平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藝術的起源是娛神的,原始音樂是給神聽的,原始舞蹈是給神看的,最早人類的飾物、紋身和他們所創作出來的彩陶、巖畫、石器等等都無不充滿著不可知的神秘感和孤獨感。而正是這種神秘感和孤獨感,恰恰暗合了藝術的本質和真諦。楊和平的上述觀點是否準確,是否嚴謹,我們姑且不論,但我們卻的確從楊和平的作品中,看到了由上述傳統和現代兩方面觀點相互交融所孕育、催發出來的令人驚喜的化學反應。這種化學反應使得楊和平筆下的作品圖式新穎,形態別致,帶有很強的裝飾性和形式感,既有傳統的中國畫的筆墨趣味,又有西方現代繪畫的平面構成和符號特征,與一般概念上的中國畫有著明顯的區別。具體而言,楊和平的繪畫作品在形態上一般有著以下三個重要的藝術特點:
一、楊和平的作品不是傳統的中國畫,甚至不是傳統的花鳥畫。雖然楊和平多以瓶花、大鳥、游魚、器皿等花鳥畫的素材入畫(在楊和平的作品中也有以風物景觀作為表現題材的),如《星期六的黃昏》,但其意卻不在表現這些花形鳥態,也沒有托物言志的功利性目的,更完全摒棄了傳統花鳥畫中那種常見的借用表現對象稱謂的諧音來討人口彩,以邀俗賞的淺薄做法,代之以表現內心的情緒和沖動。不過需要說明的是,這種情緒和沖動是模糊多義的,其中所孕含的象征性和隱喻性很難確指,或換言之,看楊和平的作品觀者每每若有會意,然而卻又常常難以言說。任何具體的確指,都不免膠柱鼓瑟,方枘圓鑿,難以與畫家的本意完全契合,從某種意義上說,正是這種若有會意,不可言說的狀況,使得楊和平的作品有著無限可讀的豐富內涵。
二、楊和平的作品從繪畫技法上講屬于寫意,但其畫面上所突出的卻是構成,有著不言而喻的現代性和獨特的藝術魅力。我們知道,傳統繪畫與現代繪畫的一個根本區別,在于前者的核心是寫意,后者的核心是構成。所謂“寫意”,指的是通過意象化的形象,包括諸如“筆墨”、“氣韻”、“意境”等要素,來表達畫家的價值理想和精神訴求;而“構成”,則是通過點、線、面之間的相互關系,包括排列、分割、組合等方法,創造出個性化的視覺形象,傳遞出某種情緒或意味。我們看楊和平的作品,顯然二者皆備,且后者勝于前者。在楊和平的作品中,一方面寫意精神與筆墨情趣無處不在,線條迭宕多姿,墨韻酣暢淋漓,貌似若不經意,隨心所欲,而實則頗見功力,充滿了內在的節律和法度;而另一方面,楊和平作品的更為出色之處卻在于構成。在楊和平的筆下,不論是陶器、花卉、飛鳥、魚類,抑或是荷塘、景觀、文房用物乃至于題款、鈐印,皆表現為點、線、面的有機組合,相互對比、相互映襯、相互制約、相互呼應,有著很強的形式感和裝飾性,這在其《道在瓦壁》一類畫幅較長的條屏作品中表現得尤為突出。這種寫意與構成二者并重,且后者勝于前者的特點,使得楊和平的作品獨標一格,卓爾不群。
三、楊和平作品的狀物造型,不是西方寫實性繪畫的具象,也不同于傳統中國畫的意象程式和西方現代繪畫的抽象,或換言之,既不是“黃家富貴”式的細致勾勒,精心描繪,也不是“徐熙野逸”式的信筆草草、率汰粗疏,以及西方現代繪畫的近似于幾何形體的組織結構,而是在不背離物象形態基礎上的適當夸張和變形,使之成為一種充滿現代意味和形式美感的個性化的視覺形象。雖然楊和平筆下的這種個性化的視覺形象,也可以稱之為意象,但卻完全迥異于傳統中國畫的程式,自由、概括、夸張、變形,與幾乎所有其他畫家(包括傳統的和現代的)筆下的視覺形象都拉開了距離,顯示出了一種戛然獨造的個人色彩和個人風格。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楊和平所創造出來的這種充滿個人色彩和個人風格的視覺形象,對于打破當下畫壇千畫一面所造成的審美疲勞是大有裨益的。它給人提供了一種新鮮的視覺體驗,帶來了另類的視覺美感和視覺享受。
楊和平說他作畫是“借題發揮,莫名夢想”,借以表達“一種情緒、一種沖動、一種悲傷、一種喜樂、一種人類在茫茫宇宙中的孤獨感”。楊和平的繪畫作品即是以上種種所彰顯出來的精神符號和心靈顫音。最后,我們知道,楊和平目前仍在不斷探索,不斷求新求變,其創作正處于生機勃發的上升期,前面還有著更為成熟、更為令人驚喜的未來,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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