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龍森
大約在十多年前,提起徐龍森,人們想到的是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在上海茂名路那家中國最早畫廊之一——東海堂的主人。在當時很多媒體的報道中,徐龍森除了是一個成功的經紀以外,還是一個眼光老辣的收藏家。在他的家中,掛滿了目前在市場上炙手可熱的潘玉良、常玉、關紫蘭等民國時期藝術家的經典之作。而他也在一次訪談中說,自己要做中國的康維勒(世界最好的畫商之一,是畢加索作品早期市場的推手。)
十多年后的今天,當徐龍森的名字再次活躍起來的時候,人們固然還記著他一手創辦的東海堂在那個時代的意義,以及2004年徐龍森突然宣布關閉東海堂后,留給外界的各種揣測和遺憾。但越過記憶,現在的徐龍森是躲在北京東風藝術區的工作室中潛心作畫,并被人稱為“天才”的山水畫家。和彼時做經紀人的成功相比,藝術家徐龍森,同樣在筆墨間獨占鰲頭。
經紀人徐龍森
徐龍森喜歡用“胭脂”形容“覆蓋”,就像徐龍森曾經廣為人知的經紀人角色,一度像“胭脂”一樣覆蓋了他作為藝術家的身份。“其實,從上小學開始,我就在三個哥哥的影響下畫畫”。1973年,徐龍森作為第一批學生入上海工藝美術學校,學習黃楊木雕。“但業余時間我更喜歡素描和雕塑。”1976年,徐龍森被分配到上海玉雕廠,這些民間工藝為徐龍森打開了一扇門。“通過這些工藝,令我對中國人表述藝術的語言有了清晰的脈絡梳理。民間藝術的優點是傳承,缺點是不講究結構,但恰恰是這個缺點,對我之后的創作意義重大。”
徐龍森沒有受過高等美術院校的教育,“由于歷史原因,到可以考大學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英語不行,數理化也不怎樣,所以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年輕的時候,也會為此有過些許自卑,但現在的徐龍森卻十分慶幸沒有進入院校體系。“因為我始終保持著一種‘面團’的狀態,如果進入了高等院校,就被模具壓成‘月餅’了”。
1982年,徐龍森被調到上海某醫院的院辦公室做宣傳。“那時有了自己的辦公室和充裕的時間,可以素描、雕刻、寫書法。”1984年徐龍森在醫院辦公室創作的石雕作品《遙遠》參加了第六屆全國美展。
徐龍森說:“從小,我的內心中就潛伏著一種要做大藝術家的志向,但具體要做什么樣的藝術家,往哪個方向發展都不知道,總之,不論是志向,還是藝術家,都一定要‘大’。” 正是在這樣一種模糊但執著的理想支撐下,,在參加完全國美展后不久,徐龍森便停薪留職,做起了熱極一時的城市雕塑。“那時候的城市雕塑并沒有現在人們想象那樣具有豐厚的回報。我們好不容易接到一些活,可能還要分一半利潤給一些協會或者有名的藝術家。”徐龍森總有種自己仿佛從民國時代穿越至今的感覺,所以即便利潤不高,依然滿心感恩。“我們絲毫沒有感到被‘剝削’,因為沒有這些協會和藝術家,我們也接不到活。”徐龍森說,當時因為年輕,渾身都是活力,并在活力的驅使下,尋找著各種可能性。
在各種可能性中,上海博物館對徐龍森的一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后,就買票去了上海博物館。一腳踏進去,就被那些古畫吸引住了。”此后十年,幾乎每個周末徐龍森都會泡在上海博物館中,潛心琢磨古人的筆法。“那時我一直在想自己該如何下手畫,但遲遲不知道筆法究竟怎樣,所以很糾結。”
上世紀80年代,徐龍森在上海梅隴買了一座農民的房子做雕塑的工作室。“那時候最大的理想還是做大雕塑家,但依然不影響我對山水畫、古畫的癡迷。” 1989年,梅隴村民蓋了一些宅子出售。當時和徐龍森交情很好的村支書向他推薦了幾棟價值60萬的房子。“我和另外兩位畫家朋友都想買,但又都沒有多少錢。后來由我出面向其他朋友借了12萬元支付了三幢房子的定金后,剩余的購房款怎樣籌措就成了我們三人面臨的共同問題”。徐龍森說,“最后我們決定兩個人畫畫,一個人賣。因為我最年輕,在當時畫畫方面的成就不及另外兩人,所以他倆畫,我來賣,正式做了經紀人。”
那時,中國藝術品市場幾乎沒有經紀人的概念,甚至連徐龍森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所從事的職業到底叫什么。“最開始的時候,幾本通訊錄都翻爛了,也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買畫的人。”
即便概念不清,徐龍森還是下意識地按照經紀人的模式來賣兩位畫家朋友的畫。 “那時正好看了一本小說,是描寫好萊塢的,里面有經紀人模式,我就按照這種模式來做藝術品經紀人。”徐龍森笑稱,自己是典型的“摸著石頭過河”。
在徐龍森的模式中,經紀人除了和藝術家有一個明確的分成比例外,還應該為畫家服務一切。“所以當時那兩位畫家朋友家里的大小事務,包括給親戚找工作等事情,只要找到徐龍森,他都盡心盡力去做。”
1991年,徐龍森租了個辦公室,有了固定辦公地點,東海堂雛形便形成了。和別的畫廊不同,一開始的“東海堂”堅持預約制。“在沒有預約的時間,我就可以關起門來畫畫。只是,我從來不與人說。”也就是說,在東海堂最風光的那段日子,人們看到的是徐龍森作為經紀人的光環,看不到的是門后一個越來越強大的藝術家正在蛻變。
徐龍森說,如果不是記者提起,有的時候都不愿意回憶過往,因為一路走來很辛苦。“1997年的時候,我的經紀狀況已經很好了,但一場‘亞洲風暴’將我打回‘原形’。2000年左右才緩了過來。”
2004年,各地畫廊紛紛開張,藝術市場逐漸升溫。對于經紀人來說,這一年正是畫廊擴大經營的好機會,徐龍森卻選擇在這個時候關閉了經營了十多年,狀況一直蒸蒸日上的東海堂。記者記得,當時東海堂宣布關閉的時候,媒體一陣嘩然,有人甚至揣測徐龍森是由于經營不善而破產的。“實際上,那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快50歲了,如果再不全身心畫畫,實現自小就有的那個模糊的大藝術家理想,就真的來不及了。”徐龍森說,“做畫廊是迫不得已,因為藝術是‘美人胚子’,需要‘牛糞’養,而做畫廊就是為了賺‘牛糞’。所以,當‘牛糞’足夠多時,我就要找自己的‘美人胚子’了。”
藝術家徐龍森
2004年年底,徐龍森一個人來到北京,作了一名北漂畫家。在他看來,踏入北京的這一步,是繼踏入上海博物館之后又一次正確的選擇。“當時決定把一切束縛我的、影響我的不利因素完全放棄,包括親情。”
最初,徐龍森和很多北漂藝術家一樣,租住在索家村,一日三餐以簡單的面食打發,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畫畫。有一次陳丹青來到他的工作室時,都忍不住吃驚地問:“這樣艱苦的條件你都能忍受?”
“但真正的一個理想主義者是不會覺得苦的。”
2008年,徐龍森突然發現自己可以做到想畫什么就畫什么了。很多看過他畫作的人也都以“天才”加以贊譽。然而有一次,李小山對他說,“你畫的固然很好,但我看不到背后的東西”。徐龍森恍然大悟,他明白自己的作品中缺少了精神性。從那時開始,他開始閱讀大量的古籍。
2008年底,徐龍森在北京東風藝術區的工作室剛蓋好,還沒有來得及裝修的時候,對面畫家工作室舉行婚禮,由于場地不夠,所以請徐龍森將工作室開放,以疏散婚宴來賓。“一個20多來歲的比利時女孩,看了我的畫,激動得不得了,說要給我在比利時做展覽。”覺得不太可能的徐龍森只是隨口答應了。“誰知道那個女孩一回到比利時就不斷聯系我,給我發各種她選中的展場照片征求意見。”最后,2009年,徐龍森在海外的第一個個展“山不厭高山水畫展”在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法院舉辦,引起轟動。
在比利時這個展覽期間,徐龍森去巴黎游玩,參觀了畢加索紀念館。“當時我對朋友說,這個空間雖然小,但我想在這做‘個展’,因為它有著畢加索的印記。”后來這個紀念館的館長果然被徐龍森說服,很快,他的第二個海外個展“胭脂”在畢加索紀念館舉辦。徐龍森打趣說,“巴黎人都以為我取名‘胭脂’是給畢加索涂個口紅。其實我的另一層意思,是用中國山水,像胭脂一樣,把他覆蓋掉。”
現在的徐龍森,用知名藝術家的身份,成功地掩蓋了以往那個經紀人的角色。他在給大兒子成年禮的信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我不在乎你什么時候找到你自己,但你心中一定要有大志,要做一番事業,哪怕到底做什么一直也不知道。男人50歲找到自己的目標都算不晚,因為之前所有走過的路都沒有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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