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歲末注定是喧嘩與紛紜:曾梵志拍出的億元作品,成為亞洲當代藝術的最高價;劉益謙在紐約蘇富比以5037萬元拍得蘇軾的《功甫帖》,被上海博物館書畫研究部三位研究員質疑是“雙鉤廓填”的偽本;文物家王世襄藏品“道光官模子蟈蟈葫蘆三具”在嘉德2013秋拍上以103.5萬元創下紀錄。
這意味著藝術和財富已經結盟,進入我們當下的公共生活——億元先生曾梵志是“招財貓”;《功甫帖》其實只是900多年前一個詩人寫給朋友郭功甫的告別信,然后其真假迷局成為一個社會事件,需要提醒的是在藝術與財富聯姻操控公共話語權時,良知才應該是高于一切的東西;要知道已故的王世襄先生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曾將價值連城的79件明式家具捐贈給了上海博物館,盡管嘉德秋拍王世襄先生藏工藝品專場成交額逾5500萬元,但如果非要老先生開口,他會說“蟈蟈葫蘆只是玩物”。
在這熱鬧的同時,2014年1月1日,來印法師書法、抄經及葫蘆鐫刻藝術展在北京草場地三尚當代藝術館舉行,沒有大排場,只有朋友相聚,雅集迎賓,盡顯妙蓮之靜:開場是曼陀羅彩繪能量療愈師喜咪卜的缽擊樂,花道家孫可的花道與茶人橋影的“三碗茶”,古琴演奏家巫娜與昆曲表演家董飛珠聯璧合以及塤者張勛的表演,靜心聆聽,頓覺心清神靜。
藝術的冷和熱形成的反差本身說明問題:我們這個功利時代太熱衷于趨向中心和頂峰了。中國當代藝術的榮譽與尊嚴在當下社會集體潰敗,不僅僅是這個時代的悲哀,更可悲的是需要付出后代們承擔上一代的代價。
如16世紀法國啟蒙主義者蒙田并非是一個“典型”的人文主義者,他越過了所處的時代,對20世紀人的自尊作出了研究一樣,來印法師也同樣發出警示:“在我們身上無底可言,只有無盡的表面。”——在古典的外表下,她的藝術有著現代性。
來印法師及與她品位相近的那些少數者出現,告誡我們要面對真相,盡管我們每人都像西蒙·德·波伏瓦在《第二性》說的,“半是受害者,半是同謀”,但至少作為“人”還有另一半可以覺悟過來,可以挑釁當前的社會大眾審美觀,可以棄貪棄惡而趨善——轉向精神世界是我們的命運。
總夢見同一個春天
佛藝術(詩)無住生心的美學范式是水月相忘,在今天只能是一種仰望,但還是有不多的幾人跟著,來印法師是之一。她的作品直接帶給我的詩意是,“下雪時老虎總是夢見同一個春天”。
這是一部電影中詩人寫的詩,他讓我此刻說出來——詩人間擁有同一節奏的脈搏。倘若你看不出此意象,證明你已經退化。花有花神。一般常人也看不出來,而在兒童眼里,每朵花里住著一個花神。
而我就是哈姆雷特王子的好友霍拉旭,使命是“在殘暴的塵世中忍痛呼吸”,并向你們細說來印法師的藝術奧秘:“在古代,許多精神教示是秘密傳授的,限于少數入道之人。甚至在現代,有些事物是說了,卻不能寫下,更無須印行。”來印法師作品承接古代秘密之氣,我們看著,就行了。
面對作品,我還想起巴赫與貝多芬,倘若兩人聽同一音樂,和弦的一個波浪觸動了他倆,貝多芬把握了大部分,他卻摻雜了自我的心思,巴赫接受較少,他所攝持的是純潔——這就是差別。
當年,來印法師刊印葫蘆作品集,書名《至道無難》,此句出自禪宗第三祖僧璨的《信心銘》,明海大和尚為她翻譯的英文書名是《鼻子下面的真相》。
愛在苦難的波濤上
以藝術史發展來看,來印法師的葫蘆鐫刻藝術及書法作品——呈現出第三道門,那是關于愛的主題。
人類文明中重要的部分是關于情感,記憶和輪回就是建立這種情感的一種方式。
出家前,她名為禹俠,擅書畫,15歲開始傾心于葫蘆鐫刻藝術,這一刻就是20多年。
有朋友寫道:“仙人禹俠,擇鄰而居。無論什么樣的藝術記號,也無法與她的心力、神都嫉妒的刀痕,和她的真氣相比擬。”
在日本、中國臺灣、中國香港一帶,她的葫蘆作品炙手可熱;曾有幾具作品被帶出國外。
來印法師有一具神奇的葫蘆作品《臉》,我讀出了“一位母親,貧窮。美麗的夜晚”涵義。悲傷至極而不濫情是高境(佛藝術之精髓),蘇東坡在高郵陳直躬處士處看畫雁,留詩“野雁見人時,未起意先改”,也是此境。
詩人巴什拉寫道:“水成為一種邀請。”水邀請誰?來印法師這個從20多年前的敦煌就預感到我們世界缺水的藝術家,她自覺地將這種感覺轉化為“水”系列現代概念的葫蘆作品:水使天空布滿了魚。共生把鳥給了深水,把魚給了星空。
愛在哪里?愛在苦難的波濤上。來印法師通過葫蘆創作對人生無常感作出詮釋:造物之道,誠無恒常。
超越人生痛苦的
禪學觀照 書法應該是一個人獨自干的事,呈現的是書寫者的性情和心境,這點西方人是不太理解得了的。
寫經體是一種獨特的書體,中國的人世秩序是因于中國人的人身才有,抄經書法其實是在修身和修業,更是一門修禪的心藝。
“片片殘紅隨遠水,依依煙樹帶斜陽”,我們是能明白得了,但卻常常拘束于表意,這是智慧不夠的原因。藝術正是開啟智慧的另一把鑰匙。人們往往留意小事物令人驚喜的部分,因為大事物總顯枯燥,不易讓人堅持得住。息卻馳求之心,卻并不意味著沉溺于一潭死水的斷滅空。
來印法師的書法作品隱約間有一股暖流。她書寫的字是有顏色的,在這些顏色中我想起了梅枝、櫻色、喜鵲、葡萄、流水、夢意、格物……梅枝撩亂,無不是好姿,卻沒有哪兩枝相等,生命味道盎然。
來印法師要告訴人們的是,書法不只因布白而生空,線條本身即是空。而這正是超越人生痛苦的禪學觀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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